纽约的雨季裹着湿冷的风,把大道的梧桐叶打得起皱。
顾明夜站在公寓落地窗前,指节抵着玻璃上的水雾,指尖下的街景被雨丝洇成一片模糊的色块。
手机屏幕亮了又暗,私家侦探发来的消息始终是“未发现踪迹”——这是他找杨晚栀的第七天。
烟灰缸里的烟蒂堆得像座小丘,空气里飘着冷掉的黑咖啡味。
三天前他把能调动的人手全撒了出去,自己则连着两夜没合眼,甚至揣着杨晚栀的照片,去皇后区那些她或许会落脚的廉价街区转了又转。
昨晚在一条小巷里蹭到墙灰,衬衫袖口至今还沾着点灰印,他却没心思管。
“顾总,美洲区的项目报表。”陈默把文件夹放在茶几上,声音放得很轻。他跟着顾明夜很久了,从没见过老板这副模样: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爬,眼下乌黑,拿报表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顾明夜没看报表,指尖在手机壳上摩挲着——那是高中杨晚栀给他,印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监控还是没动静?”他哑着嗓子问。
“查了所有能调的监控。”林森的语气带着无奈,“从您和杨小姐分开的路口开始,往东到哈德逊河,往西到中央公园,每个摄像头都扒了三遍。可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顾明夜猛地攥紧手机,指节泛白。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杨晚栀不是会无故失踪的性子,她身上没带多少现金,从那天她孤身一人来找他的样子就能断定。
但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在纽约藏七天?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林萧。
顾明夜捏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发疼,可随即又自嘲地笑了。怎么会是林萧?
林萧是林家这代最出挑的继承人,常年在满世界跑,和杨晚栀能有什么交集?更何况,他派人查过林萧的行程,婚礼结束后就一直待在纽约处理事物。
时间线对不太上,动机也站不住脚。
“不可能。”他低声自语,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他们根本不认识。”
陈默看着老板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犹豫着开口:“顾总,或许……杨小姐只是想自己静一静?毕竟场景是婚礼。她又不知情。”
“静一静会不接电话?会让所有朋友都联系不上?”顾明夜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压下去。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父亲”两个字。顾明夜的动作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接起。
“你还知道接电话?”顾昆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惯有的威严,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我听说你把三个项目都搁置了?顾明夜,你是打算把天捅个窟窿吗?”
“爸,我在找人。”顾明夜的声音有些疲惫。
“找人?”顾昆冷笑一声,“我看你是找糊涂了!她是死是活,跟你顾明夜有什么关系?你忘了你之前那些决心了吗?你别告诉我你没脸啊。”
“我给你三天时间,”顾昆的语气不容置疑,“把美项目报表给我发过来,下周董事会要是看不到你的人,你就永远别回帝京。”
电话被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顾明夜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抓了抓。窗外的雨还在下,灰蒙蒙的天压得人喘不过气。
陈默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顾总,顾董说的……也有道理。您已经四天没好好的处理公务了,几个合作方都在催……”
顾明夜沉默了很久,久到陈默以为他不会回答。然后,他抬起头,眼底的慌乱和焦躁慢慢沉淀下去,重新被惯有的冷静覆盖,只是那冷静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猩红。
“把报表拿来。”他说,声音沙哑却坚定。
“还有,让张队进来。”
张队是顾家的保镖队长,跟着顾明夜多年。他走进客厅时,看见顾明夜已经坐直了身体,正在翻看着报表,只是指尖偶尔会无意识地停顿。
“张队,”顾明夜头也没抬,“你带两个人,继续找杨晚栀。重点查纽约的私人诊所和公寓。”
张队愣了愣,随即点头:“是。”
“别声张,”顾明夜补充道,“别让任何人知道。”
张队走后,顾明夜重新拿起报表。阳光透过雨云的缝隙照进来,在报表上投下一小块光斑。
他看着那些熟悉的数字,脑海里却反复闪回着杨晚栀的脸——她笑起来时嘴角的梨涡,她紧张时会攥着衣角的手,还有她看他时,那双清澈又带着委屈的眼睛。
陈默端来一杯热咖啡,放在他手边。顾明夜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
“陈默,”他突然开口,“你说,一个人要是想藏起来,最可能去哪里?”
林森愣了愣,斟酌着回答:“大概是……她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最安全的地方。
顾明夜看着窗外的雨渐渐小了,街面上的水洼里倒映着来往的车灯,像破碎的星辰。他放下咖啡杯,指尖在报表上轻轻敲击着,目光却投向了远处那栋属于林氏集团的摩天大楼。
他的怀疑来自于第六感。
他甚至也觉得自己的怀疑莫名其妙的。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错了。林萧和杨晚栀,真的互不相识吗?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似的疯狂生长。
他拿出手机,翻到林萧的号码,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
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
他最终放下了手机,重新看向报表。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多了些什么。
那是一种混杂着冷静、焦虑和不甘的复杂情绪,像沉在深海里的礁石,看似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顾明夜拿起笔,在报表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依旧有力,只是最后一笔微微顿了顿,在纸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墨点。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必须回到原来的轨道上。但他心里清楚,只要杨晚栀一天找不到,这颗悬着的石头,就永远落不了地。
而此刻,在纽约另一端,杨晚栀正抱着毛绒兔子,趴在窗边看楼下的鸽子。林萧端着一杯温牛奶走过来,放在她手边的小桌上,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那里,一辆黑色的轿车正缓缓驶过,车牌在阳光下闪了闪,正是顾家保镖常用的车型。
林萧的眼神沉了沉,不动声色地拉上了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