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押解血牙残部的队伍消失在天际,西侧猛地传来一声巨响
先是一声闷雷从地底滚上来,崖面抖了三抖,接着半边天空被火团撕开,黑红相间的烟柱直冲晨光,像谁把夜又塞回人间。烟烟蹲在断崖边,手里攥着引爆器,铜壳烫得粘皮,她却没松指,直勾勾盯着那座黑塔在火里弯腰、折脊、散架。碎砖飞得比鸟还高,邪雾被火舌卷住,发出湿柴爆裂的“噼啪”声。直到最后一截塔身倒进深渊,她才吐出口浊气,轻声骂了句:“去你娘的。”
联军愣了片刻,爆出粗野的吼叫。
镇北军把长枪当火把,往天上扔,接住再扔;玄铁族的汉子抡圆了铁锤,敲残盾,叮叮当当,比过年还热闹;狼崽子们排成一排,刀背拍胸,嗥得山壁抖落碎石;镜花界的小娘们最斯文,只把花瓣往风里一撒,粉白的花片落在铠甲裂缝里,像给铁打补丁。
墨渊尘站在祭坛残块上,镇魂石贴在胸口,蓝光照出他脸上的灰痕和裂口。他抬手,人群像被刀砍,声音齐刷刷断了。
“跨界阁没了。”他嗓子沙哑,却字字撞耳,“无妄崖,归咱们了。”
静了一瞬,随后“四界太平”四个字被喊得七零八落,什么口音都有,却没人笑得比哭声好看。
星眠抱着一筐青芽,蹲在地裂边,用手扒开焦土,把芽连泥按进去,指甲缝里全是黑。“别再长那鬼藤了。”她嘀咕,“要长就长能喂羊的。”
辞夏提着圣泉杖,挨个看伤兵。杖头金光一碰血口,肉芽“呲啦”合拢,疼得兵痞子直骂娘,骂完又笑。她走到墨渊尘跟前,把最后一点圣泉水浇在他虎口裂口上,低声道:“回去挖条沟,把泉引来,浇地,浇人,都行。”
谢判带着几个阴兵,把忘川水倒进断魂河。河水原本灰黑,被蓝水一冲,冒起白泡,像滚烫的油锅。他摘下腰间令牌,随手抛给副手:“告诉阎王,无妄崖以后不设卡,鬼也甭想从这溜。”
日头西沉,篝火点成一条弯曲的龙。
狼族扛来整羊,架在火堆上,油滴落柴,火苗“轰”地窜高。小五拿匕首片了最肥的后腿,先递给萧烈:“萧帅,尝尝,盐巴都省了,血里自带味儿。”萧烈也不客气,一口咬下半掌宽,烫得直跳脚,含混道:“镇北军的干粮往后算个屁,老子顿顿来蹭饭。”
白凛盘腿坐在火边,刀横膝上,酒囊传到手,仰头灌一口,递给下一位。没人提死去的弟兄,也没人提明天去哪。火光把脸烤得通红,汗和灰和在一起,像给每个人刷了层漆。
墨渊尘等酒传完三圈,才起身,走到火堆最亮处,掏出半块残旗——旗面被烧得只剩一只狼爪。他把旗角按进火里,火苗舔上来,布“滋啦”卷边。
“死去的,记不住名字了,就记这把火。”他声音不高,却压住风声,“活着的,明天睡醒,把刀磨快,把地犁一遍,把羊圈修结实。以后谁再往这儿带邪气,先问火答不答应。”
人群静了片刻,随后有人起哄:“墨主,唱一个!”
墨渊尘咧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老子会唱个屁,给你们学个狼叫。”
他仰头,一声长嚎滚过崖口,沙哑却穿云。上百条嗓子跟着嚎起来,混着羊油味、血味、火味,把无妄崖的夜空撕得七零八落。
夜深,火渐小。
有人抱着头盔打呼,有人枕着刀望星。墨渊尘独坐余烬旁,把镇魂石埋进热灰,再刨出来,反复烫手。他抬头,银河像被谁泼了牛奶,星子密得挤在一起。
“太平?”他低声问自己,又摇头,“太平是明天的事,今晚先让火烤干血。”
风掠过跨界阁废墟,卷起最后一点黑灰,撒在焦土上,像撒盐。远处,嫩青芽悄悄顶开裂缝,不知被谁踩了一脚,又倔强地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