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澜推开休息室门,脚步顿了半拍。镜子里映出她的脸,很平静。眼角那丝细微抽动还在,她抬手轻轻按了一下。
手机震了一下。冬珞的消息:「境外Ip已锁定来源国,备用链路切换完成,主系统安全。」
她回了句:“通知技术组,远程接口全部切断,改本地授权。”手指在屏幕上停了两秒,又补一句,“让秋蘅把应急预案升到最高级。”
门外传来敲门声,三短一长。是春棠的暗号。
“进。”她转身去拿外套。
春棠推门进来,手里抱着平板,脸色比刚才松了些。“刚收到消息,中东那边同意延期下线。他们说,宁可等,也不能出事。”
“嗯。”沈微澜点头,“你重新排产程,别压工人。”
“夏蝉那边也报了情况。”春棠往前一步,声音压低,“侧门那辆车,司机找到了,在城东一家小旅馆昏迷,身上没外伤,但脉象虚浮,像是被什么东西扰了神志。”
“送医了吗?”
“送了。医院说是轻微中毒,用了解毒剂,现在人在观察室。”
沈微澜沉默片刻。“让秋蘅过去一趟,别只靠医院。”
“我已经给她发消息了。”春棠顿了顿,“冬珞说,那封新信正在化验,纸上有微量化学残留,可能是追踪标记。”
“所以他们不是想吓我们。”沈微澜走到桌边,拿起水杯,指尖碰到底部余温,“是想摸清我们的动向。”
“要不要暂停海外行程?”春棠问。
“不。”她放下杯子,“越这时候,越不能停。”
会议定在会展中心地下二层的小型指挥厅。灯刚亮起,四个人已经坐在桌前。
冬珞面前摆着三台设备,屏幕滚动着数据流。她抬眼:“异常登录请求停止了,但有伪装痕迹,手法专业,不像普通黑客。”
“是冲着系统来的。”秋蘅接过话,“我查了药剂库存,应急包少了两支‘清心散’,仓库登记没人动过。”
夏蝉冷笑一声:“手脚够快。”
“现在问题不在他们试了多少次。”沈微澜坐下来,“而在我们接下来走哪一步。”
她翻开文件夹,抽出一张地图铺在桌上。“越南北部工业特区,政策宽松,供应链成熟,离海港近。我想把第一个海外基地落在这儿。”
春棠立刻调出成本模型。“人力、土地、运输都算过,比原计划省百分之十八。汇率波动也在可控范围。”
“安防呢?”沈微澜看向夏蝉。
“我刚连上当地监控。”夏蝉点开一段视频,“工业园有巡逻队,围栏完整,进出登记严格。周边无死角摄像头十七个,夜间红外也有覆盖。”
“空气样本呢?”她转向秋蘅。
秋蘅递过一份报告。“pm2.5日均值低于标准线,湿度适中,设备运行环境理想。唯一问题是地下水含硫略高,滤芯得加一层抗腐蚀涂层。”
冬珞插话:“我已经联系了当地环保署,他们愿意提供三个月免费用地审批绿色通道。”
“那就定了。”沈微澜合上文件,“三个月内,建成首座海外生产基地。名字就叫‘清源一号’。”
没人说话。但每个人的手都动了起来。
春棠打开财务模块,开始拆分预算;夏蝉调取安防图纸,标注重点区域;秋蘅写邮件给国内实验室,列明药剂配送清单;冬珞则启动全球通讯加密协议,建立独立联络网。
沈微澜站起身,走到窗边。天黑透了,会展中心的灯光照出一片暖黄,远处城市灯火如星。
她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还没睡?”谢云峥的声音传来。
“刚开完会。”她说,“决定了,基地落在越南。”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你不怕他们再动手?”
“怕。”她望着玻璃上的倒影,“可更怕因为怕,就不做了。”
“我已经调了人手,明天就能到。”他的语气沉了些,“至少保证你在外面的安全。”
“我不是要你挡在我前面。”她轻声说,“是希望你能明白,这条路,我必须自己走。”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他问:“你现在在哪?”
“会展中心顶层观景台。能看见整个城市。”
“等我。”
二十分钟后,电梯门开了。
谢云峥穿着深色大衣,肩头沾着夜露。他走过来,站在她身边,没说话。
风有点大,吹乱了她的发。她没去理,只指着远处一片昏暗的村落。“那里没有自来水。孩子喝井水,每年都有人闹肚子。”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我们做的不是生意。”她说,“是种树。前人看不见阴凉,也要把根扎深。”
他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下。“我记得你说过一句话——路清了,走得才稳。”
“现在路清了。”她点头,“该往前走了。”
“我不拦你。”他声音低下去,“但我陪你走这段。”
她没答话,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散在空中,像一句没说完的话。
他站着没动,目光落在她侧脸上。良久才说:“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人都会变。”她说。
“不是变。”他摇头,“是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以前……没人看见。”
她转头看他。
他迎着她的视线,没躲。“是我瞎了眼。”
她垂下眼,没接这话。
远处电子屏忽然亮起,正播放她们今天的峰会发言片段。画面里,她站在台上,说:“是因为有人需要。”
声音不大,却清晰传了过来。
谢云峥看着屏幕,低声问:“真有人等着你们的水?”
“有。”她点头,“一个村子,六十户人家。上个月我去过,那里的孩子看到净水机,第一反应是捂住嘴,怕偷东西被抓。”
他皱眉。
“他们没见过干净的水龙头。”她继续说,“以为谁家都能随便流出清水,是犯法的事。”
他没说话,手指慢慢握紧了栏杆。
“下周我就要去那边。”她说,“亲自装第一批设备。”
“我跟你去。”
“不用。”她摇头,“你有自己的事。”
“这事也是我的事。”他看着她,“从你走出侯府那天起,就是。”
她怔了下。
他没再多说,只把手伸进口袋,掏出一枚旧钥匙,放在她掌心。“这是我娘留下的宅子,在江南。地契在我手里,一直没动。你想用,随时可以拿去当启动资金。”
她低头看着那枚铜钥匙,表面磨得发亮,像是被人攥了很多年。
“我不缺钱。”她说。
“我知道。”他淡淡道,“但总得给你留点什么。”
她握紧了钥匙,没还,也没谢。
风停了片刻。城市安静下来,只剩远处车流的低响。
她忽然说:“我想写一首歌。”
“什么?”
“一首关于水的歌。”她望着夜色,“不是诗,也不是口号。就是普通人唱给孩子听的那种,简单,好记。”
“为什么?”
“因为很多人不识字。”她说,“但他们记得住歌。孩子学会了,回家唱给爹娘听,一代一代传下去,总有一天,人人都知道——干净的水,不是恩赐,是本该有的。”
他看着她,很久才开口:“你要我做什么?”
“帮我改几个词。”她说,“你念过的书,不比我少。”
他笑了下。“好。”
她从包里拿出纸笔,借着路灯写下几句。他凑近看,念出声:“山有泉,流不断,千家饮,万代安。”
“太文了。”她皱眉,“老百姓不爱听。”
“那改成——”他想了想,“水清清,往下流,娃娃喝了不发愁。”
她愣了下,笑了。“这倒像村口老太太哄孩子的调。”
“那就对了。”他说,“越土,越传得远。”
她提笔改了,又添了几句。两人低声商量着,一个说,一个写。
远处电子屏还在滚动播放新闻。突然,画面切到一条快讯:「国际环保联盟宣布,将向东南亚十国推广新型净化技术,首批试点选定越南北部工业区。」
她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继续低头写字。
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最后一句写完,她轻声念出来:“长歌永续,新篇自开。”
他听着,没接话。
她把纸折好,放进衣袋。
“饿了吗?”他问。
“有点。”
“楼下还有家面馆开着。”他说,“我去买两碗,你要吃什么?”
“青菜肉丝。”她说,“少盐。”
他点头,转身往电梯走。
她留在原地,望着城市灯火。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衣袋里的纸。
忽然,手机震动。
冬珞发来消息:「刚截获一条加密通讯,内容残缺,但关键词是——清除计划,启动倒计时七十二小时。」
她盯着屏幕,呼吸没乱。
几秒后回:「通知全员,一级戒备。」
收起手机,她走向电梯。
门快合上时,一只手伸了进来。
是谢云峥,端着两碗面,热气腾腾。
“怎么这么急?”他问。
“有事。”她说,“面先放会议室吧。”
他看了她一眼,没多问,跟着她快步往指挥厅走。
她推开会议室门,所有人都在等。
灯光亮起,她站在桌前,声音平稳:“他们要动手了。”
众人抬头。
她打开投影,调出地图:“未来三天,所有人按应急预案行动。夏蝉负责安防升级,春棠冻结所有对外账户,秋蘅准备医疗支援包,冬珞——”
“我在追踪信号源。”冬珞盯着屏幕,“这次他们用了跳频技术,但有个破绽,每次发送间隔,都是十三秒。”
她点头。“记住这个数。下次攻击,一定从这里突破。”
没人说话。但每个人的背都挺直了。
她最后说:“我们不躲。”
“我们要让他们知道——”
“清源之路,无人可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