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骤然收缩成星门,沈微澜逆着倒灌的潭水断喝:“走!”
沈微澜一声断喝,足尖在星门边缘一点,人已跃入裂开的深渊。
身后,潭水如天河倒灌,轰然坠落。谢云峥紧随其后,玉佩悬于胸前,红光流转,将倒卷的寒流硬生生推开三尺。夏蝉断后,剑气如网,扫灭空中飞溅的碎冰。春棠、秋蘅、冬珞三人连成一线,足不沾地,踏着沈微澜掷出的冰魄箭支点,疾掠而过。
落脚处,是一条窄道。
壁面嵌满夜明珠,幽光浮动,映得石径如霜铺就。可那光越往前,越显浑浊,珠体表面浮着一层暗红血垢,像干涸的脉络。
“不对。”秋蘅低语,指尖掠过最近一颗珠子,沾了点碎屑。她凑近鼻端一嗅,眉心微蹙:“血蛊粉,混了尸油。这些蛊虫培育在巫族祭坛,其分泌物会腐蚀岩髓,催生毒瘴。”
话音未落,壁龛深处传来窸窣声。
成片红影自珠后涌出,背甲泛着金属冷光,翅翼未展,却已如箭在弦。数万只毒虫在空中列阵,翅尖对准众人咽喉。
“夫人!”夏蝉横剑,剑锋轻颤。
“火把。”沈微澜只说了两个字。
秋蘅早有准备,从药箱取出一支短杖,一拧杖头,硫磺与曼陀罗的气味瞬间弥漫。火折子一擦,焰心幽蓝,映得虫群微微退缩。
可火光一晃,照上壁面——
石壁浮现出一行巫族古文,笔划如蛇盘绕:以骨为引,血契天门。
沈微澜盯着那字,指尖微动。
她记得这字体。二十年前,母亲书房的密匣封条上,便是如此笔意。
“需血为引。”她低声道,袖中指尖已划破掌心。血珠滚落,她抬手抹向文字。
血痕刚触石面,虫群骤然骚动。
却不扑人,反在空中旋成一股洪流,聚作箭头,直指右侧岔道。那道口铺满虫尸,层层叠叠,竟成一条可踏之路。
“走。”沈微澜迈步。
谢云峥却伸手拦住她:“有诈。”
“我知道。”她没回头,“可这是唯一的路。”
他盯着她背影,终究松手。
岔道幽深,地面虫尸脆如枯叶,踩下便碎,发出细密的裂响。越往里,空气越滞重,带着腐甜的腥气。冬珞将冰鉴贴地滑行,镜面映出前方石门,门上纹路如脉络,中央凹陷形如掌印。
“纹路走向……”春棠取出算筹,迅速比对,“与夫人胎记完全一致。”
沈微澜凝视石门。
那纹,像极了她心口那朵红莲的倒影。
谢云峥上前一步,手按上门面:“我来。”
“不行。”她按住他手臂,声音很轻,“需双生者同时滴血。”
话音未落,门内忽有寒光破出!
一道虚影自石中刺出匕首,直取谢云峥咽喉。那面容竟与柳若蘅七分相似,唯眼尾多了一颗朱砂痣——与水晶柱中女尸如出一辙。
夏蝉剑出如电,流萤剑气缠上匕首,一声脆响,虚影碎裂。可剑气余波扫过石门,竟在门心激出一道血契凹槽,分作两半,如掌印相合。
“是她。”秋蘅低声道,“被献祭的秽者双生。”
沈微澜没应声。
她盯着那凹槽,缓缓抬起手。
谢云峥也明白了,反手抽出短刃,划开掌心。血珠滴落,与她一同按上凹槽。
血契燃起暗红光纹,石门缓缓开启。
门后,是间密室。
中央悬着一颗水晶球,通体剔透,内里似有云雾流转。四壁刻满符文,如活蛇游走,不断重组。
“别碰。”冬珞将冰鉴贴上水晶球表面,镜中倒影扭曲,显出符文排列规律,“是逆魂咒,触者入幻。”
沈微澜闭了闭眼。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指尖抚过她的眉心,说:“蘅芜,莫回头。”
水晶球表面浮现母亲惯用的莲花纹,那纹路突然流转成血色符咒……
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水晶球上。
血珠滚落,符文骤然静止,随即如活物般游走,汇聚成一张面容——
眉如远山,目含秋水,唇边一点痣,正是母亲。
“娘……”她嗓音发颤。
母亲虚影启唇,声音如风穿林:“以骨为引,以血为契。双魂归一,方启天门。”
话音未落,水晶球轰然迸裂。
七彩光华炸开,碎片纷飞如雨。众人举臂遮面,再睁眼时,球中已浮出一具女尸——面容与柳若蘅一模一样,却是双生之相,额心一点红莲印,正缓缓渗血。
“快退!”秋蘅低喝。
可迟了。
女尸睁眼。黑瞳无眼白,整颗眼球漆黑。
密室四壁瞬间渗出黑色黏液,所过之处,岩石化为齑粉,簌簌剥落。黏液落地,腾起紫雾,腥臭扑鼻。
“解毒粉!”秋蘅将药箱一倾,所有药粉尽数抛出。
粉末遇雾即燃,爆出数声闷响。可雾气不散,反被黏液吸收,化作更浓的毒瘴。
谢云峥将玉佩高举,红光暴涨,竟将毒雾吸入玉中。玉面浮现星图,指向东南方——与青铜鼎上的星轨完全重合。
“那边!”他指向密室角落。
一道窄缝隐于壁后,仅容一人侧身而过。
“夫人先走!”夏蝉回身,剑气如幕,劈开毒雾,硬生生在后方撕出一条通道。
沈微澜没动。
她盯着那具女尸,指尖抚过心口胎记。胎记处传来刺痛的共鸣。
“走!”谢云峥拽她衣袖。
她终于迈步。
众人鱼贯而入窄缝。夏蝉断后,剑锋扫过,将洞口碎石震落,封住入口。
身后,女尸发出一声尖笑,带着黏液爆裂的黏腻感,低而长。
密道倾斜向下,石阶湿滑,布满青苔。空气渐冷,带着海腥气。
沈微澜走在最前,指尖无意识抚过袖口——那里,藏着半片玉珏。
谢云峥忽然握住她手腕:“潭底石砖上还有两个字。”
她脚步一顿。
“什么?”
“回来。”
她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那声轻应消失在潮湿的石缝里。
前路未明,毒雾未散,星图指向何方,她不知。
她只知道,这一路,不能再有人替她赴死。
“夫人。”夏蝉忽然低语,“您袖口……在滴血。”
沈微澜低头。
玉珏边缘割破了指尖,血珠正顺着袖面滑落,滴在石阶上,绽开一朵朵小小的红莲。
她没擦。
只将玉珏握得更紧。
谢云峥看着她背影,忽然道:“你走得太快。”
她脚步微滞。
“我追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