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酆都法则的边缘,【筋斗云】悬停。
脚下,是翻涌不休的墨色海面,死寂,且蕴藏着吞噬一切的恶意。
“七夜,你看那儿!”
百里胖胖的声音压得极低,他脖子伸得老长,指向斜下方一个飘摇的黑点。
【筋斗云】缓缓下降,黑点在视野中放大。
那是一艘破烂的小木船。
在汹涌的浪涛间,它脆弱得像一片随时会碎裂的枯叶。
船上坐着一道孤寂的人影,背对众人。
安卿鱼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幽暗的海光。
“迷雾海域磁场混乱,钢铁会被迅速腐蚀,没有任何导航参照。”
“一艘木船,一个驾驭者……此人绝不简单。”
林七夜没有作声。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道背影牢牢攫取。
灰色的斗篷裹紧了身形,背上斜负着一柄长刀。
这熟悉的装束,让他心脏的跳动出现了一丝紊乱。
一个巨浪猛地将小船推近。
船身在浪尖上打了个旋,微微转向。
那人影的面容,清晰了一瞬。
当那面具上镌刻的狰狞“王”字映入眼帘,林七夜的呼吸停滞了。
“王面?!”
他绝不会认错。
那独一无二的面具,正是【假面】小队的队长——王面!
可是……
林七夜的眉头死死拧紧。
〔不对!三年前在集训营,王面分明还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
而眼前这人,身形虽依旧勉强挺拔,可斗篷下偶尔被海风吹起的几缕发丝,却已是刺目的霜白。
这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
百里胖胖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看看船上那道苍老的身影,又看看林七夜,声音发颤。
“我靠……王面队长?七夜,你没看错吧?咱们是不是……掉进什么时间加速区了?”
安卿鱼的镜片后闪过锐利的光。
“时间流速异常有可能,但精准作用于一人身上,匪夷所思。”
“更大的可能,是某种……以生命为代价的能力反噬。”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船上的王面缓缓抬起头,平静地扫过【筋斗云】上的每一个人。
“咳……咳咳……咳……”
剧烈而压抑的咳嗽声,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来。
在他最后一声咳嗽落下的瞬间——
世界,被按下了暂停键。
林七夜的思维仍在奔流,身体却被浇筑进了无形的琥珀,连眨眼都成为奢望。
眼前的海浪,以一个荒诞的姿态凝固在半空。
飞溅的每一滴浪花都清晰可辨,晶莹剔透,映照出他们一行人僵直的身影。
无形的束缚中,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响起。
迦蓝一步踏出,周身仿佛有无形壁障崩碎,动作流畅自然,稳稳地挡在了所有人身前。
她金色的眼眸中满是警惕。
“你是何人?要做什么?!”
王面浑浊的目光在迦蓝身上停顿了一瞬,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粗糙的岩石在摩擦。
“我来杀人。”
林七夜心头剧震。
〔杀人?杀谁?我们吗?为什么?!〕
他记忆中的王面,那个在危难关头会挡在他们身前的队长,绝非滥杀无辜之人。
“杀人?”
迦蓝的眉头蹙得更紧,手腕一翻,灿金色的【天阙】长枪嗡鸣着现于手中,枪尖斜指下方小船。
“你敢?!”
王面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无奈。
“抱歉。”
他低语。
“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
话音未落,他腰间的【弋鸢】已然在手。
刀身出鞘的瞬间,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一层肉眼难辨的虚幻光晕在刀锋之上疯狂流转、压缩。
那是被加速了万倍、十万倍的时间洪流!
王面握着【弋鸢】,随意地,朝着迦蓝的方向,轻轻一挥。
轰——!!!
无形的刀芒所过,空间发生了剧烈的扭曲。
那被凝固的滔天巨浪,被这一刀从中断开,切口平滑如镜,随后轰然炸裂成亿万颗静止的水珠。
海面下无数的“神秘”,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这无形的时间之刃绞成了最原始的粒子。
迦蓝首当其冲。
她甚至没能做出完整的格挡,只来得及将长枪横于身前。
恐怖的刀芒余波撞在枪身之上。
“铛——!!!”
迦蓝如遭雷击,整个人被狠狠震飞出去。
林七夜等人虽在她身后,也未能幸免,那股无可抵御的冲击波瞬间穿透了他们的身体。
七道身影刹那间被翻涌的黑色浪涛吞没,消失在茫茫深海。
做完这一切,王面缓缓转过身,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海面。
斗篷下的花白发丝在腥咸的海风中微微拂动。
“七之弹。”
刹那间,以他脚下的小船为中心,奔腾的海浪,飞溅的浪花,都被完美地固定在了某个精确到纳秒的瞬间。
这一次的静止,比之前更加彻底,更加绝对。
王面眉头皱起。
〔不对劲……〕
他是时间之神,时间的流动对他而言,本该像呼吸一样自然。
但此刻,他却感到了一丝滞涩,一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
就在他心生疑窦的刹那,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不远处的半空。
苏小阳身着神威灵装·三番·全。
暗红与银白交织的华服,在灰白静止的世界里,是唯一的色彩。
他静静地立于凝固的空气中,平静的目光穿透了时空的隔阂,注视着小船上那道苍老而佝偻的身影。
“又见面了,王面哥。”
清脆的声音,在绝对静止的世界里响起。
王面的身躯猛地一震,那双浑浊的眼瞳死死地锁在了苏小阳身上。
〔他……〕
从未来回溯的他,自然记得这张面孔。
可此刻,他心中掀起的却是滔天巨浪。
〔怎么可能……我看不到他的时间线!〕
作为执掌时间权柄的神明,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试图拨动与苏小阳相关的命运丝线,窥探其过去与未来,却发现那是一片绝对的虚无。
那些丝线,根本不存在于他所能感知的任何一个维度。
过去,是空白。
未来,是空白。
〔这个人……这个人……〕
王面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情况,只指向一种近乎荒谬的可能。
〔不管世界如何变迁,不管时间如何流逝,他只存在于“现在”!一个绝对的、永恒的“现在”!〕
这一次,他从遥远的未来窥见了大恐怖,才不惜一切代价回到这个节点,为了第五特殊小队而来。
不,更准确的说,是为了安卿鱼而来。
“王面哥,你为什么要回来。”
苏小阳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
〔他没有化道……这说明我的回归,确实改变了未来。〕
苏小阳不明白。
既然未来已经出现了一丝转机,为什么他还要执意回到过去,挥刀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