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们脑中一片空白。
他们转身就跑,脚步踉跄,只想逃离这个化为魔域的街区。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理智与癫狂。
然而,他们还没跑出两步。
一道娇小的身影,已经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无声无息。
街灯摇曳。
光影斑驳。
那人脸上,戴着一张画着夸张笑脸的滑稽面具。
面具上的笑容随着光线晃动,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着,嘲弄着,映照出每一个人因恐惧而变形的脸。
慌乱。
惊恐。
绝望。
才出狼穴,又入虎口。
不,眼前这个戴着滑稽面具的存在,比刚才那两头山岳般的尸兽,还要恐怖一万倍!
无边的绝望涌来,有人下意识地将最后的希望,投向了身后那个持枪的白衣神明。
“白衣神!!”
一个男人状若疯魔,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凄厉得仿佛要撕裂夜空。
“你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这里有两个极恶级的通缉犯吗?!”
“对啊!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我们被杀吗?!你还有没有良心?!”
“杀了他!你面前的就是屠神的恶魔!快动手啊!!”
“你还对得起我们给你的‘白衣神’这个称号吗?!”
在这些喧闹、怨毒、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中,柚梨泷白缓缓迈开了脚步。
他走向那个戴着滑稽面具的身影,步伐异常坚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他的身上。
期待着,期盼着,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神魔之战。
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却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碾碎了他们的灵魂。
柚梨泷白走到苏小阳面前,停下了。
他没有拔枪,没有对峙。
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张沾着血污的清秀脸庞上,竟流露出一丝局促不安。
像个搞砸了事情,等待师长责罚的孩子。
他微微低头,用一种带着浓浓歉意的声音,轻声说道。
“小阳,我……”
“我好像搞砸了。”
此话一出。
天地,死寂。
街道上的一切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失了,只剩下风声。
那些幸存者瞳孔中倒映着那两道身影,下巴无意识地张大,几乎要脱臼。
搞……搞砸了?
他们听到了什么?
那个被他们奉为神明,斩杀山岳尸兽的“白衣神”,竟然在向那个屠神的极恶通缉犯……道歉?!
而且,用的是一种近乎卑微的,下属向上级汇报错误的语气!
他们不是敌人?
他们是一伙的?!
苏小阳伸出白嫩的小手,在柚梨泷白眼前轻轻晃了晃。
他仰着那张精致到犯规的脸,声音软糯得像是。
“失望吗?”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重锤砸在每个幸存者心上。
费尽心力去保护的人,转过头,却用最恶毒的言语来攻击你。
只因为,你来得晚了一点。
柚梨泷白沉默地看了一眼那些面目扭曲的人群,随即缓缓摇了摇头。
他那张沾着血污的脸上,竟又浮现出那种天真烂漫的笑容,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不。”
“姐姐说过,这个世界虽然腐朽,但总有一些人,值得去拯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纯粹。
“只要还有那样的人存在,一切就都值得。”
看着柚梨泷白眼中未曾熄灭的光,苏小阳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点了点头,像是在夸奖一个听话的孩子。
“很好。”
听到苏小阳的夸奖,柚梨泷白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像个大男孩。
“是姐姐教得好。”
苏小阳伸出左手,轻轻搭在柚梨泷白的肩膀上,看似随意地拍了拍。
“但是,你不追究……”
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很软,却在这一刻,化作一道无形的惊雷,清晰无比地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
“不代表他们,没有错。”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股不可抗拒的意志降临了。
它不是重量,也不是威压,而是一种更本质的规则改写。
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
整条街道上,所有还站着的幸存者,膝盖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狠狠按下,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咔嚓!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整齐划一,连成一片!
在这死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他们每一个人的膝盖,都深深地,重重地,砸进了坚硬的柏油马路里!
而那些原本就瘫软在地的人,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被死死压在地面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苏小阳的目光,淡漠地扫过全场。
视线所及,那些先前叫嚣得最凶的男人,此刻正跪在最前方。
豆大的冷汗从他们额角疯狂渗出,混合着灰尘,在脸上划出肮脏的沟壑。
他们的眼球因为极致的痛苦和缺氧而暴凸,布满血丝,整张脸因为血管的贲张而显得狰狞可怖。
膝盖处传来的,是骨头被碾成粉末的剧痛。
他们想惨叫,喉咙却像是被水泥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他们想呼吸,肺部却像是被抽干了空气,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苏小阳收回目光,仿佛只是看了一眼路边的尘埃。
他转身,拉着林七夜和柚梨泷白,向着街道的尽头走去。
只留下一个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丝天真语调的声音,在所有人的灵魂中回荡。
“跪着吧。”
……
回到苏式大厦顶层,那股压抑在空气中的血腥味终于被隔绝在外。
柚梨泷白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长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毫无形象地陷进了柔软的沙发里,一动也不想动。
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独自一人扛起整个“人圈”涌入的尸兽,这份压力,几乎要将他压垮。
“小阳,七夜哥哥,你们这次回来……是有什么大事吗?”
他瘫在沙发上,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
苏小阳轻巧地落座在他身边,晃悠着两条白嫩的小腿,并没有将“瓜分高天原”这种石破天惊的计划说出口。
“回来看看。”
他用最纯真的语气,说着最敷衍的回答。
柚梨泷白眨了眨眼,像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目光灼灼地转向了林七夜。
“七夜哥哥!”
他的疲惫一扫而空,眼里重新燃起光亮。
“我姐姐可是天天念叨你呢,你要不要跟我回家看看她?”
柚莉奈那张清丽的脸庞在林七夜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似乎顾忌着什么,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开口。
“嘻嘻,七夜哥,想去就去嘛。”
一道软糯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苏小阳不知何时又捧着一杯新的果汁,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卿鱼哥他们还没到,我们暂时没什么行动,就当放个假咯。”
得到“最高指示”,林七夜心中的天平瞬间倾斜。
他犹豫片刻,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着四周的王面,终于没能压住心底的好奇。
他的视线在林七夜和窗外那张巨大的偶像海报上来回移动。
“七夜。”
王面用他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平直语调,问出了那个足以引爆全场的问题。
“你和那个海报上的人,是什么关系?”
一瞬间。
办公室里,针落可闻。
在场除了不明所以的柚梨泷白,迦蓝,吴湘南,甚至连苏小阳的嘴角,都勾起了一抹极其玩味的弧度。
林七夜的表情,当场石化。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这一秒都停止了流动,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身体僵硬得像一截木桩。
他甚至不敢去看苏小阳的表情,只能用尽全力,扭动自己生锈般的脖子,望向王面。
苏小阳不紧不慢地用吸管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碰撞声。
他轻轻地,意味不明地,咳嗽了一声。
咳。
这一声,在林七夜听来,比尸兽的咆哮还要刺耳!
他下意识地瞥向苏小阳,心跳骤然漏了半拍,一层细密的冷汗瞬间从额角沁出。
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