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玄策屏息凝神,将自身气息与周遭骸骨、混乱灵气乃至那弥漫的混沌道韵融为一体,仿佛化作了洞穴入口处一块不起眼的阴影。他透过狭窄的缝隙,锐利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法器,扫视着外界的骸骨谷地。
谷地依旧被环形巨骸包围,静魂草散发着微光,维持着这片区域诡异的“平静”。但此刻,这平静正被不速之客打破。并非预想中成群结队的星骸异兽,也不是追踪而来的星陨尊者或裂天剑狂那狂暴的气息。
来者,只有一人。那人身着月白道袍,纤尘不染,与周遭荒芜死寂的环境格格不入。他面容看起来约莫四十许,五官端正,颌下三缕长须,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他步履从容,行走在巨大的骸骨之间,仿佛并非置身险地,而是在自家后花园漫步。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圆融而晦涩,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竟似乎比星陨尊者还要隐隐高出一线!
苏玄策瞳孔微缩。此人他从未见过,但那份气度,那份仿佛与天地自然合一的姿态,绝非寻常修士,至少是触摸到仙阶门槛,甚至可能更高!而且,此人身上带着一种让他本能感到不舒服的气息,并非魔道的暴戾,而是一种极致的“伪”与“虚”,仿佛一层光鲜亮丽的外壳下,包裹着截然不同的内核。
那道人进入谷地后,并未立刻搜寻,而是停下脚步,目光温和,至少在表面上看是如此,地扫视四周,最终定格在苏玄策藏身的洞穴入口方向,嘴角似乎还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无量天尊。”道人打了个稽首,声音清越,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在这死寂的谷地中回荡,“贫道元虚子,游历至此,感应到此地气机特异,似有宝物与有缘人出世,特来一见。洞内的道友,何必藏头露尾?还请现身一叙。”
元虚子!这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苏玄策脑海中炸响!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巧合?还是他一直就在暗中窥伺,甚至自己的行踪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苏玄策心中瞬间警铃大作,寒意丛生。比起星陨尊者那种明刀明枪的抢夺,元虚子这种笑里藏刀、善于算计的伪君子,无疑更加危险!
他没有任何回应,气息收敛得更加彻底,甚至连怀中的山河社稷图碎片,都被他以初步掌握的混沌道韵层层包裹,隔绝其与外界的任何可能共鸣。他不知道元虚子是如何找到这里的,是凭借推演天机,还是某种特殊追踪法门,亦或是纯粹的巧合?但无论如何,绝不能轻易暴露。
见洞内没有回应,元虚子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深邃了一分:“道友看来是信不过贫道。也罢,此地虽是机缘之地,却也危机暗藏。尤其是这陨星海深处,空间脆弱,法则混乱,若无人引导,恐有倾覆之危。”
他话语听起来像是好意提醒,但苏玄策却从中听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意味。
元虚子不再多言,他抬起右手,五指间有点点清辉流转,如同握着一捧星沙。他轻轻一挥手,那些清辉便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没入四周的虚空之中。
下一刻,苏玄策敏锐地感觉到,整个谷地,尤其是他所在的洞穴入口附近,空间的稳定性似乎开始发生极其细微的、人为引导的变化!一些原本隐匿的空间褶皱被抚平,而另一些本就脆弱的空间节点,则被悄然引动,变得岌岌可危!
这元虚子,竟然在不动声色间,以高明至极的空间手段,开始改造这片区域的环境!他是在布阵?还是在制造某种陷阱?亦或是……想通过扰乱空间,逼迫自己现身?
苏玄策心念电转。绝对不能让他继续下去!这片骸骨秘境是他目前最重要的根基,尤其是洞穴内的混沌晶簇和那块被封印的更大碎片,绝不容有失!
就在他准备有所行动,哪怕是暴露行踪也要阻止元虚子时,“嗡!”怀中被层层包裹的山河社稷图碎片,以及洞穴深处那块被封印的碎片,再次同时传来一阵更加清晰、更加急促的波动!这一次,波动中除了警示,还带着一种强烈的排斥与厌恶情绪!它们似乎对元虚子身上的气息,有着本能的抵触!
与此同时,或许是受到了碎片波动和元虚子空间手段的双重刺激,这片由星骸古龙敖烬残骸形成的秘境,仿佛被触怒了!
“轰隆隆”
地面开始轻微震动!周围那些庞大如山岳的巨兽骸骨,其上残留的、沉寂了万古的微弱龙威与星辰之力,被某种力量引动,开始苏醒!一丝丝暗红色的煞气从骸骨中渗出,在空中凝聚,发出低沉的、如同万龙哀鸣般的嘶吼!
天空那扭曲的光带也变得更加躁动不安,投下的光芒忽明忽暗。
元虚子脸上的从容终于消失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讶与凝重。“嗯?此地残灵竟还未彻底消散?倒是小觑了。”
他显然没料到,这看似死寂的骸骨之地,还隐藏着如此强大的反击机制。这并非有意识的攻击,而是敖烬陨落后,其龙骸本源与不甘意志融入此地,形成的一种被动防御机制,此刻被外来者的恶意和同源碎片的排斥所激活!
机会!
苏玄策眼中精光一闪!元虚子被秘境异变牵制,正是他出手或者脱身的良机!
他不再犹豫,身形如同鬼魅般从洞口滑出,却没有冲向元虚子,而是向着谷地的另一侧,那骸骨堆积最为密集、空间似乎也最为混乱的区域急掠而去!他要借助此地天然的环境和正在爆发的异变,摆脱元虚子!
“想走?”元虚子虽被秘境异变牵制,但神识始终锁定着这片区域。苏玄策刚一现身,他便立刻察觉。他冷哼一声,屈指一弹,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清辉,如同跨越空间般,瞬间出现在苏玄策身后,直取其背心!那清辉看似纯净祥和,其中蕴含的封印与禁锢之力却让人心惊肉跳!
苏玄策头也不回,反手便是一拳轰出!这一拳,没有任何花哨,却凝聚了他化神巅峰的磅礴灵力、混沌初体的强悍肉身之力,以及一丝初步领悟的星辰毁灭真意!
拳风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扭曲之声,暗红色的煞气被搅动,隐隐形成一个微型的混沌漩涡!
“轰!”拳劲与清辉狠狠碰撞!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清辉竟如同附骨之疽,瞬间分化,化作无数道细微的符文锁链,沿着苏玄策的拳臂缠绕而上,企图封印他的灵力与行动!
“混沌,吞!”苏玄策低喝一声,体内混沌初体自发运转,周身毛孔仿佛化作了无数微小的混沌漩涡,竟是硬生生将那些缠绕上来的清辉符文锁链,强行吞噬、分解了一部分!虽然无法完全化解,却也大大延缓了其封印速度!
“咦?混沌气息?”元虚子再次发出惊疑之声,看向苏玄策的目光中,贪婪与杀意再也无法掩饰,“果然身负大机缘!留你不得!”
他不再留手,袖袍一展,一道画卷般的法宝虚影在他身后浮现,画卷之中仿佛有山河演化、社稷变迁,散发出一股镇压一切的宏大意志!虽然这意志与真正的山河社稷图相比,如同萤火与皓月,但其模仿的神韵,竟也带着几分不容小觑的威力!
“伪山河图?!你也配!”苏玄策感受到那模仿的、令人作呕的道韵,心中怒火升腾。这元虚子,竟然也在觊觎甚至模仿山河社稷图的力量!
他借助刚才一拳的反震之力,速度再增,已然冲入了那片混乱的骸骨区域。同时,他心念引动怀中的山河社稷图碎片!
这一次,并非引动其道韵攻击,而是将自身混沌初体的气息与碎片道韵结合,如同一个引信,全力催发,去共鸣、去引爆这片秘境积蓄了万古的龙骸煞气与星辰怨力!
“敖烬前辈,助我!”仿佛回应他的呼唤,整个秘境剧烈一震!无数骸骨同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那暗红色的煞气凝聚成一道道模糊的龙影,发出震天的咆哮,携带着崩灭星辰的怨恨与不甘,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涌向元虚子!
而苏玄策的身影,则在煞气爆发、空间剧烈扭曲的掩护下,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瞬间消失在了那片最混乱的骸骨深处。
元虚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源自秘境本源的疯狂反扑,脸色终于变得难看至极。他不得不全力催动身后的伪山河图虚影,清辉大放,试图定住汹涌而来的煞气龙影。
“小辈!你逃不掉!贫道已锁定你的因果,纵使你逃到天涯海角,也必为我瓮中之鳖!”
怨毒的声音在狂暴的煞气咆哮中隐隐传来,但苏玄策已经听不真切了。
他此刻正承受着空间扭曲带来的巨大压力,感觉身体仿佛要被撕碎。他强忍着不适,凭借着混沌初体对混乱能量的适应力,以及山河社稷图碎片冥冥中的指引,在支离破碎的空间缝隙中艰难穿梭。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咆哮与清辉都被无尽的黑暗与混乱吞噬。
他猛地从一个扭曲的空间节点中跌出,重重摔落在地。
抬眼望去,他发现自己并未离开那片巨兽骸骨区域,而是来到了一具最为庞大、通体如同黑玉般、头颅却缺失了一半的巨兽胸腔骸骨之内!
这里,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由骨骼构建的宫殿。而在“宫殿”的最中央,一根断裂的、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威压的巨大脊柱骨上,一点熟悉的、远比怀中碎片更加耀眼、更加完整的混沌色光芒,正被无数星辰锁链般的天然禁制紧紧缠绕、封印着。
那块更大的山河社稷图碎片,就在眼前!而与此同时,他怀中的碎片,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欢鸣般的剧烈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