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兵含糊不清的话语,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陆轻尘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西北!那个消息指向了与他们既定目标截然相反的方向,一个更加危险、更加绝望的方向。
那一夜,陆轻尘辗转反侧,根本无法入睡。苏嫣然可能被押往西北的模糊影像,与团队南下求生的清晰路径,在他脑海中激烈地搏斗。一边是个人情感的炽热牵挂,一边是集体生存的冰冷现实。这种撕裂感让他痛苦不堪。
第二天清晨,当铁心和白芷准备继续去工棚和医所“上工”时,陆轻尘终于鼓起勇气,拦住了他们。他的脸色憔悴,眼睛里布满血丝,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
“铁心大哥,白大夫……我……我想去西北方向。”
他的话像一块石头砸在地上,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铁心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他,眉头紧紧锁起:“你说什么?西北?你去西北做什么?”
“我……我昨天打听到的消息……那个伤兵说,可能看到有官兵押着人往西北去了……嫣然姑娘她可能……”陆轻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眼神却异常执拗,“我不能就这么不管……万一她还活着,万一她需要帮助……”
“胡闹!”铁心厉声打断他,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西北是什么地方?现在胡骑主力就在那边活动!溃兵、流寇、还有你说的那些吃人的东西!到处都是战乱!我们好不容易才从那个方向逃出来!你现在要回去?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消息去送死吗?”
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锤,砸碎了陆轻尘的幻想:“那个伤兵神志不清,说的话有几句能信?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官兵押送的人,你怎么知道就是苏嫣然?就算是,你怎么找?找到了,你一个人能从官兵手里救人?你这是自寻死路!”
陆轻尘被他说得脸色发白,但依旧倔强地争辩:“可是……万一呢?万一有机会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可能身处险境而什么都不做啊!”
“那我们就该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吗?”铁心的声音更加冰冷,“我们是一个队伍!南下是我们共同的决定,是目前唯一可能活下去的路!你要为了一个渺茫的可能,放弃所有人的生路,甚至把大家都拖入绝境吗?”
这时,白芷也走上前,她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和无奈,语气却比铁心柔和一些:“轻尘,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铁心大哥说得对。西北太危险了,我们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去那边找人。而且,我的药材快用完了,狗娃的身体还需要调养,铁心大哥的伤也没有完全好。南下寻找安稳之地和药材,是眼下最紧迫的事情。”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救人……也要先确保自己能活下去啊。”
就连一旁的赵天佑,也怯生生地开口:“陆……陆兄,西北那边……真的太可怕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才逃出来……”他想起那些食人魔和诡异的蹄印,就不寒而栗。
墨言虽然沉默,但他站在铁心身边的态度,也表明了他的立场。
团队的意见前所未有的清晰和统一——反对!坚决反对前往西北!
陆轻尘看着眼前态度坚决的同伴,心如刀绞。他知道他们说的都有道理,南下确实是更理智、更安全的选择。铁心的分析冷酷而现实,白芷的担忧充满善意,赵天佑的恐惧情有可原。
可是……一想到苏嫣然可能正被押往那片血腥之地,可能正在受苦,甚至……他就感到一种无法呼吸的痛楚和负罪感。是他将她卷入京城的漩涡,是他没能保护好她……
理性的声音和情感的呐喊在他心中疯狂撕扯。一边是并肩求生、共渡难关的同伴和看得见的生存希望,另一边是渺茫却无法割舍的个人执念和可能通往死亡的道路。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残酷的现实和团队的生存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所有的争辩、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都化作了一声无力的叹息。他看着意见不一却目标一致的同伴,眼神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痛苦地低下头,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