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荒村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节奏,只是空气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铁心依旧沉默寡言,但村民们发现,他坐在院中的时间似乎少了些。偶尔,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时,能看到他拄着拐杖,在村后那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慢慢地踱步。
石娃和那几个年轻后生,被拒绝后消沉了几天,却并没有放弃。他们不敢再贸然开口请求,只是每天清晨,会不约而同地来到那片空地附近,远远地看着铁心,然后学着铁心的样子,笨拙地活动手脚,跑跑步,或是拿着木棍比划。
起初,铁心对他们视而不见,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年轻人日复一日的坚持,像无声的叩问,敲打着那扇紧闭的心门。
直到一个露水很重的早晨,铁心踱步到空地中央,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到了不远处那几个屏息凝神的年轻人耳中:“过来。”
石娃几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互相看了一眼,才小心翼翼地、几乎是踮着脚尖跑了过去,在铁心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铁心转过身,目光扫过他们年轻而充满渴望的脸庞。他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波澜,但似乎比往日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东西,像是冰封的湖面下,有极细微的流水在动。
“想学本事,不是为逞凶斗狠,”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是为了护住自己,护住身后的人,护住这个村子。”
年轻人用力点头,眼神灼亮。
铁心的教学方式和他的人一样,简洁,甚至有些枯燥。他没有教什么花哨的招式,而是从最基础的开始。他让年轻人每天练习站桩,要求稳如磐石。他演示如何利用腰腹发力,而不是单纯依靠手臂。他教他们辨认人体最脆弱的几个部位,但强调这些知识只能用于危急时刻的自保。
他拖着不便的腿,亲自示范如何利用地形和简单的格挡化解攻击。动作缓慢而精准,每一个细节都透着沙场老兵才有的狠辣与效率。他话很少,往往只是演示一遍,然后就让年轻人自己练习,他在一旁默默看着,偶尔用拐杖点点某个人的脚踝或手肘,纠正姿势。
“对敌,心要静。慌,就先输了一半。”这是他最常说的话。
年轻人练得浑身酸痛,但没人喊苦。他们能感觉到,铁心教的每一点东西,都实实在在,是能在关键时刻保命的本事。
这天下午,训练间隙。铁心用拐杖尖,在空地的泥地上,划出几个简单的圆圈和线条。年轻人围拢过来,好奇地看着。
铁心指着地上的图,声音平稳:“遇事,不要慌,不要各自为战。”他用拐杖点着几个圆圈,“背靠背,结阵。长棍在外,短刃在内。相互照应,可自保。”
他画的是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防御圆阵,却是无数战场经验凝结的精华。
年轻人看着地上那简陋却含义深刻的图案,眼神变得更加专注和坚定。他们仿佛看到,在这位沉默寡言的铁师傅的指引下,一盘散沙正在慢慢凝聚成一块坚硬的石头。
铁心看着他们专注的神情,目光再次投向远山,那里,墨言的衣冠冢静静矗立。风中,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又似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