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空气冰冷而凝滞,唯一的光源来自墙角一盏摇曳的油灯,将三人的影子拉得歪斜诡异,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影十一的动作快如闪电,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柳先生的后颈,那声闷哼尚未完全逸出喉咙,人已经软软地倒了下去。
他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将人往肩上一扛,身形一晃,便消失在深沉的夜色里。
再次见到柳先生时,他已被牢牢捆绑在医馆密室的木桩上。
他肩胛骨处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浸透了衣衫,散发着浓重的铁锈味。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盯着眼前从容不迫的女人。
苏晚端着盛满清水的铜盆和干净的布巾走近,神情淡漠得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蹲下身,用浸湿的布巾,一点点擦拭着他伤口周围的血污,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刺骨的凉意和轻微的刺痛让柳先生紧绷的身体微微一颤。
“别紧张,”苏晚的声音清冷如月光,不带一丝温度,“这伤不致命。我还不想让你死。”
她熟练地为他清创、上药、包扎,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当最后一圈绷带系好,她才终于抬起眼,与他对视。
“现在,你可以说了。”
柳先生喉结滚动,沙哑地开口:“我说了,你们就会放过我?”
苏晚淡淡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你不死,还有机会救你自己。但你若是不说,影十一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开口,到那时,死对你而言,将是一种奢望。”
冰冷的话语如同一把尖刀,精准地刺入柳先生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他看着眼前这张清丽绝伦却又冷酷无情的脸,沉默了许久,终于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彻底颓然下来。
“‘寒骨散’……”他艰涩地吐出三个字,庆王殿下……他想用一种最悄无声息的方式,让龙椅上的那位在病榻上耗尽天命。”
顾昭一直沉默地立于一旁,此刻闻言,眸光骤然一凝。
柳先生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声音颤抖着继续道:“可现在……计划变了。庆王嫌这个法子太慢,太不保险。他等不及了!他说,要让这个冬天,成为京城所有权贵的噩梦……他说,他要让整个冬天,都成为死亡的季节!”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密室中轰然炸响!
“什么意思?”顾昭上前一步,声线紧绷如弓弦。
柳先生抬起头,眼中是近乎疯狂的绝望:“改良!他们改良了‘寒骨散’!原本的药粉需要通过伤口或饮食进入体内,但改良后的……它能混入香粉、熏香之中,无色无味,随空气飘散!最可怕的是,它的毒性在低温下会成倍增强!冬天……冬天就是它最好的武器!”
他呼吸急促起来:“庆王已经联络了京城最大的香料商,准备以‘冬日限定’的名义,将这种特制的香粉低价倾销给各大府邸。那些高门贵胄最是讲究,冬日里门窗紧闭,熏香不断……等到寒冬真正降临,整个京城的上层社会,会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一片片地倒下!届时,百官病倒,禁军大乱,人心惶惶……京城,将不攻自破!”
“届时,他们会宣称这是上天对皇帝无德的警示,是一场‘冬疫’。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时,庆王再以‘救世主’的姿态站出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所谓独家解药,收拢人心,逼迫皇帝退位!”
“疯了……他疯了!”顾昭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贯沉稳的脸上布满了骇人的阴霾。
他一字一顿,声音里淬着冰,“这不是政变,这是屠杀!”
苏晚的脸色也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毒物的可怕。
一旦大规模扩散,后果不堪设想。
“来不及了……”柳先生喃喃自语,“第一批香粉,或许已经送出去了……”
此言一出,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密室里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不能再等了!”苏晚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必须立刻行动!”
夜色如墨,医馆的灯火却彻夜未熄。
苏晚铺开一张巨大的京城舆图,纤细的手指在上面迅速划动。
她的声音冷静而清晰,一条条指令从她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
“顾昭,城南的隔离区必须立刻扩建,所有建材和人手,我会让王老头去协调。那里将是我们最后的防线,必须固若金汤!”
“我今夜会连夜调配解毒剂,虽然不能根除,但至少能暂时压制毒性,为我们争取时间。你天亮后立刻派人,将解毒剂分发给我们能信任的府邸,并严令他们即刻起,府内停止一切熏香,注意开窗通风,所有采买的香料、炭火,必须经过严格检查!”
“王老头!”苏晚转向匆匆赶来的老人,“您立刻去动员所有村民,尤其是城南附近的,从明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家家户户做好清洁,我会分发药包给你们,每日煎服,预防为上!”
王老头看着苏晚严肃的神情,重重地点了点头:“丫头你放心,这事关乎身家性命,老头子我豁出这张老脸,也一定办妥!”
部署完一切,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顾昭没有片刻停留,他带着柳先生画押的供词,以及苏晚连夜从柳先生身上搜出的那包改良“寒骨散”样本,快马加鞭,直奔皇宫。
御书房内,皇帝听完顾昭的陈述,看着那份供词和样本,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猛地一拍龙案,那由上好金丝楠木制成的桌案竟被他拍出了一道裂纹!
“好!好一个朕的好皇弟!”皇帝怒极反笑,眼中杀意翻腾,“为了这张椅子,他竟要屠戮满城公卿,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他胸口剧烈起伏,片刻后,才强行压下怒火,对身边的总管太监下令:“传朕旨意!即刻起,禁军封锁庆王府,任何人不得进出,违令者,杀无赦!”
“另外,立刻调派御医团,带上所有能用的珍稀药材,全部前往城南苏氏医馆,听从苏晚姑娘的调遣,全力救治中毒者!”
命令下达,皇帝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回龙椅。
他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里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疲惫与悲凉:“此事若成,朕……便真成了孤家寡人。”
城南医馆内,送走了顾昭和御医团派来的前哨,苏晚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重新回到密室,开始仔细检查从柳先生身上搜出的所有物品,试图找到更多关于配方的线索。
一堆杂物中,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纸片引起了她的注意。
纸片不大,质地粗糙,显然是从某个本子上撕下来的。
苏晚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借着烛光看去,瞳孔骤然一缩!
那上面,赫然是一份药方!
而那字迹……那字迹她熟悉到了骨子里!
清隽有力,笔锋间带着一丝不经意的凌厉,正是她当年在晋州行医时所用的笔迹!
这分明是她曾经写下的一份治疗风寒重症的药方复印件!
这不可能!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的药方,怎么会出现在庆王的人手里?
而且还被改良成了如此歹毒的“寒骨散”?
是谁……是谁在模仿她的笔迹?
又是谁,能拿到她多年前留在晋州的药方?
无数个念头像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思绪,让她几乎窒息。
她颤抖着手,将那张薄薄的纸片翻了过来。
纸片的背面,光线昏暗处,用一种截然不同、充满了怨毒与疯狂的笔迹,赫然写着一行血红的小字——
苏晚,你欠我的,该还了。
“轰”的一声,苏晚的脑中一片空白。
这行字仿佛一个来自地狱的诅咒,带着刺骨的阴冷,瞬间将她拖入无尽的深渊。
她猛地攥紧了那张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和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压顶,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不再仅仅是庆王的阴谋,这背后,还藏着一个针对她个人的、来自过去的复仇者!
就在这时,密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以及村民焦急的呼喊。
“苏大夫!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李大娘她……她突然就人事不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