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鞋跟磕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而单调的响声,仿佛是命运在黑暗中敲响的微弱鼓点。密室里弥漫着的潮气裹着浓重的霉味,如同一层无形的幕布,悄然钻进她的鼻腔,令她忍不住微微皱眉。手中的烛火在幽暗中摇曳不定,昏黄的光影将墙上的砖缝投出如蛛网般错综复杂的阴影,仿佛每一道缝隙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的指尖轻轻抵着那面看似普通的空墙,《九宫秘锁图》最后一页上 “夹层” 二字,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在她脑海里不断翻涌。李弘提及孙先生留下的线索,老鬼锁骨上那神秘的莲花印,以及柳先生话里话外暗示的 “有些真相”,此刻全都像尖锐的针,一下又一下地扎着她紧绷的神经,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咔。” 烛芯突然爆出一个火星,瞬间在黑暗中绽放出短暂而刺眼的光芒,如同夜空中稍纵即逝的流星。苏晚猛地回过神来,思绪从纷繁的线索中挣脱。她想起在现代急诊科时,曾接触过的墙体结构知识:古代富贵人家建造密室,常常会使用生石灰混合糯米浆来封墙,这种材料遇热会微微膨胀。
于是,她缓缓将烛火凑近墙面,眼睛紧紧盯着砖面,不敢有丝毫懈怠。果不其然,一块砖角渗出了极淡的白痕,那是被热气逼出的浆水,如同岁月留下的隐秘记号。她轻轻伸出指腹按上去,砖面果然微微松动,一种紧张又兴奋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苏晚屏住呼吸,指甲用力扣住砖缝,牙关紧咬,猛地用力一掰。“吱呀” 一声,半块青砖缓缓陷进墙里,仿佛打开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露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暗格。暗格里静静躺着一个檀木匣,木匣散发着古朴的光泽,盒盖中央压着一枚龙纹玺印,那朱砂红得刺眼,仿佛是凝固的鲜血,在幽暗中透着一股神秘而威严的气息。
苏晚的手刚触碰到匣身,掌心瞬间沁出一层冷汗,那冷汗浸湿了她的掌心,让她感到一阵冰凉。这是只有皇帝能用的九螭盘珠印,她在顾昭的御赐玉佩上见过同款纹路,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当她缓缓展开匣内的诏书时,丝帛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在这寂静的密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极了母亲临终前那微弱而沉重的喘息,每一声都像重锤般撞击着她的心脏。苏晚的目光逐行扫过诏书的内容,随着阅读的深入,她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往头顶涌,让她的脑袋嗡嗡作响。
“晋州旱情,着令李敬之截留三成赈灾粮,以弱藩王之势。若有阻挠,可酌情处置......” 最后一行的 “庆元十年春” 几个字,如同利箭般刺痛了她的双眼,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重重戳在丝帛上,仿佛想要将这几个字从诏书上抹去。
“庆元十年?” 她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干涩发紧。三年前晋州刚开始遭受旱灾的时候,皇帝就已经默许了这种贪污行为?那些饿死在逃荒路上的老人,饿得啃树皮的孩子,被洪水冲垮的破庙…… 原来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残酷棋局,无数无辜的生命成为了这场棋局的牺牲品。
“苏娘子?”
顾昭的声音从密室门口传来,带着一丝急切与担忧。他身着玄色官服,官服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夜露,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是夜幕洒落的碎钻。他的发梢被风揉得微微凌乱,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却在看见她手中诏书的瞬间,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成了一座冰冷的雕塑。
苏晚没有回头,她静静地站在原地,能清晰地听见他的靴底碾过地上碎砖的声音,那声音沉闷而沉重,仿佛踏在她的心尖上;能听见他的呼吸逐渐急促,如同起伏的波涛;能听见他伸手时袖口玉佩轻轻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在这寂静的密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诏书边缘的那一刻,苏晚突然转身,带着一丝决绝与愤怒,将丝帛用力拍在他胸口,声音微微颤抖地说:“你看。”
顾昭的瞳孔瞬间缩成针尖大小,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他的目光缓缓落在诏书上,开始逐字逐句地阅读,每读一行,他的表情就愈发凝重,仿佛那些字是用利刃刻在他的心上。最后一个字落定,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攥得发白,诏书在他掌心被揉成了一团,仿佛承载着他内心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愤怒。
“我查了半年贪腐案,审了十八个官员......” 他的声音发颤,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原来他们的主子,是陛下。”
密室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静得能听见烛油缓缓滴落的声响,那声音如同时间的沙漏,一点一滴地流逝,却又仿佛凝固了此刻的一切。苏晚望着他泛红的眼尾,心中一阵刺痛,想起昨夜他小心翼翼替她包扎伤口时,眼中满是温柔与期许,说 “等晋州的案子结了,我带你去看西市的灯”。那时他眼底闪烁的光芒,此刻却全碎成了灰烬,如同美好的梦境被无情地击碎。
“你会怎么做?” 顾昭突然抬起眼,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地看向她,“如果我要替这些百姓讨个公道,你......”
“咚 ——”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如同一阵惊雷,无情地打断了他的话。那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是命运发出的催促。
影十一的声音紧跟着撞进密室:“统领,陛下召您即刻入宫。”
顾昭的喉结动了动,像是艰难地咽下了一口苦涩的胆汁。他缓缓将诏书仔细折好,小心翼翼地收进袖中,转身时衣摆轻轻扫过苏晚的手背,那温度烫得她下意识地缩了缩手,却听见他用极低的声音说:“等我回来。”
御书房内,檀香比往日更加浓郁,那馥郁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仿佛想要掩盖住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顾昭跪在金砖上,抬头便看见皇帝斜倚在龙椅里,神色慵懒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皇帝的指尖随意地转动着一枚羊脂玉扳指,那扳指在烛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与他冰冷的眼神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封诏书,是朕亲手写的。” 皇帝的声音像浸在凉水里的玉,透着一股寒意,“你查了这么久,可算出其中深意?”
顾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他想起十二岁那年,皇帝轻轻摸着他的头,眼中满是慈爱,说 “昭儿最懂朕的心意”;想起二十岁时,他领取暗卫令牌,皇帝一脸严肃地对他说 “你是朕的刀,要快,要准”;想起三天前,他向皇帝汇报晋州饿死三万百姓的惨状时,皇帝只是淡淡地说 “知道了”。
“陛下要削藩。”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沙哑,仿佛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可三万条人命......”
“三万?” 皇帝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晋州藩王养了十万私兵,囤了二十年粮草。若等他起兵造反,死的就不是三万,而是三十万,三百万。” 他缓缓放下扳指,目光如刀般射向顾昭,“你跟了朕十年,该知道,成大事者,总要踩些血。”
顾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与痛苦都宣泄在这小小的举动中。袖中的诏书隔着布料,硌得他生疼,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提醒。他突然想起苏晚给难产妇人接生时,明明双手紧张得微微发抖,却咬着牙坚定地说 “再坚持一下”;想起她给逃荒老人喂药时,温柔地用自己的帕子擦去对方嘴角的药渍;想起她说 “医者不能选病人,可人心能选对错”。
“属下愿效忠陛下。” 他缓缓低头,额头几乎触到地面,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与坚定,“但求陛下...... 莫负天下人。”
殿内安静了片刻,仿佛时间都在此刻静止。皇帝突然笑出声来,那笑声尖锐而刺耳,撞在雕龙柱上,荡出阵阵回音,仿佛要将这寂静的空间撕裂。
“好个‘莫负天下人’。” 他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退下吧。”
顾昭退出御书房时,月亮已经悄悄爬过宫墙,洒下清冷的光辉,将整个宫殿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他独自站在丹墀上,静静地望着远处京城的灯火,那些灯火星星点点,如同繁星落进了人间,闪烁着温暖而又遥远的光芒。
袖中的诏书被他的体温焐得发烫,仿佛是一颗炽热的心在跳动。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突然想起苏晚说过 “墨迹遇潮会晕开,真的假的一比对就知道”。
夜风轻轻卷起他的衣摆,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在轻轻拉扯。顾昭望着灯火最亮的方向 —— 那里有间医馆,门檐下挂着 “活死人” 的木牌,牌上的漆被雨水冲刷得发白,却总是在夜里点着一盏灯,仿佛在黑暗中为他指引着方向。
“我该站在谁这边?” 他对着风喃喃自语,声音被风吹散,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袖中诏书的边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