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打得异常惨烈。
倭寇的飞机整日盘旋在头顶,炸弹将黑石城的粮仓炸成了废墟,激进派的残余势力趁机在城内散布谣言,说“华国要投降”。
梅如故带着伶人们走上街头,用快板唱着《精忠报国》,嗓子哑了就用手势比划,直到把谣言压下去——他说,戏台就是战场,戏文就是武器。
尹承的商队成了运输队,冒着炮火往前线送粮草。
有次船队被倭寇的潜艇盯上,他抱着炸药包要去炸潜艇,被苏沅一把拉住:“你的命比炸药值钱,留着给我们运更多军火。”
后来他想出个法子,让商船拖着装满稻草的木筏,潜艇的鱼雷打在木筏上,船队趁机绕道而行,成了战场上的“活地图”。
苏沅和梅如故几乎没睡过囫囵觉。
她在前线指挥作战,身上的旧伤反复发炎,每次疼得厉害,就摸出那枚木簪——梅如故在密道里刻的那枚,簪头的兰草早已被汗水浸得发亮。
他则在后方调度物资,把梨园的戏服改成了绷带,把锣鼓点改成了冲锋号,连武生们的刀枪都磨得比军刺还锋利。
有次苏沅在突围时被围困,梅如故带着武生们从水道潜入,用戏台上学的缩骨功钻进铁丝网,硬生生杀出条血路。
他把她护在身后,短刀上的血滴在她的军靴上,像极了那年在黑石城水道里的火折子,微弱却坚定。
“我说过要陪你。”他喘着气笑,“戏文里的承诺,不能不算数。”
闻惜惜在伤兵营里学会了缝合伤口,甚至敢给士兵们做截肢手术。
有次尹承送军火时路过,看见她正给一个断了腿的小兵喂粥,阳光落在她沾着血污的脸上,竟比初见时在暖房里插花的模样还要动人。
他没敢打扰,只悄悄在她的药箱里塞了块糖——那是他从北方商队换来的,据说能治百病。
这样的日子熬了整整八年。
当最后一艘倭寇船驶出华国海域时,江州的百姓们涌上街头,却没人说话,只抱着彼此流泪。
苏沅站在城楼上,看着梅如故指挥伶人们敲起太平鼓,鼓点里混着远处尹承商队的汽笛声,闻惜惜正带着孩子们在暖房里补种墨兰,那些被炮火炸断的兰草,竟抽出了新的嫩芽。
“你看。”梅如故走到她身边,手里拿着支笛子,吹起了《折柳》,笛声里没有了当年的隐忍,只有释然,“我说过要教你。”
苏沅靠在他肩上,听着笛声漫过满城的烟火,忽然觉得身上的伤不疼了。
远处,尹承正帮闻惜惜扶正兰草的花茎,两人的影子在夕阳里缠在一起,像极了暖房里那两株终于能在阳光下肆意生长的兰草。
原来乱世里的坚守,从不是一个人的冲锋陷阵。
是无数双手握在一起,无数颗心聚在一处,像梅如故戏文里唱的那样——“疆场烽火熄,共饮一江水”,而那些深埋在土里的根须,早已在无人知晓的岁月里,缠成了斩不断的华国魂。
倭寇投降后的第三年,南北议会在江州召开,一致通过了《华国统一法案》。
当鎏金的国玺盖在文件上时,苏沅正站在议会大厅的窗前,看着广场上飘扬的新国旗——那是用南方的稻穗与北方的齿轮组合而成的图案,在阳光下泛着庄严的光。
梅如故捧着新制的总理制服走进来,袖口的暗纹绣着墨兰,是他亲自画的图样。
“议会刚投票结束,全票通过你任第一任总理。”他将制服递过去,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多年握枪与握笔留下的印记,“他们说,这八年里,没人比你更懂如何让这片土地愈合。”
苏沅接过制服,忽然想起鹰嘴礁的硝烟,想起黑石城的废墟,想起那些永远留在战场上的年轻面孔。
她转身时,看见尹承站在大厅门口,西装革履,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冲动的商队老板——他如今是商务部部长,正拿着南北通商的新章程,眼里的光比当年运军火时更亮。
闻惜惜跟在他身后,穿着合身的医师制服,胸前别着“国家卫生署”的徽章,她刚主导建立了全国第一所战地医院纪念馆,里面陈列着当年的药箱与绷带。
就职典礼那天,苏沅穿着那套墨兰暗纹的制服,站在万人广场的高台上。
梅如故就站在侧台,手里握着那支吹过《折柳》的笛子,此刻却换成了指挥棒——他牵头重建了全国的戏曲学院,把战时的戏文改成了新时代的史诗,那些“驱倭寇”的唱段,成了孩子们课本里的必学篇目。
“华国的统一,不是结束,是开始。”苏沅的声音透过广播传遍大街小巷,“我们要重建粮仓,让每个百姓都能吃饱;要修缮校舍,让每个孩子都能读书;要架起桥梁,让南北的货物与情谊,再也没有阻隔。”
广场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尹承悄悄抹了把眼泪,闻惜惜握住他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他们的婚礼定在秋收后,就在暖房那片重新盛开的墨兰丛边。
典礼结束后,苏沅回到办公室,桌上放着梅如故刚送来的暖壶,里面是他亲手煮的兰草茶。
她翻开第一份待批的文件,是关于修复黑石城粮仓的计划书,旁边压着张字条,是梅如故的字迹:“暖房的墨兰开了,等你下班一起去看。”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落在文件上“华国总理 闻皎月”的签名上,笔画刚劲有力,却在末尾带着个小小的兰草花押。
远处传来学校孩子们的歌声,唱的是梅如故新写的《家国谣》,歌词里唱:“疆场烽火熄,兰草生新泥,共饮一江水,同是华夏衣。”
苏沅端起暖壶,茶香漫过鼻尖,忽然觉得,这太平盛世,正如当年在浅滩上约定的那样——用刀剑守护的土地,终将开满鲜花,而那些并肩走过黑夜的人,终于能在阳光下,共享这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