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音将苏沅轻轻拥在怀里,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她微微发颤的脊背。
其实他早已察觉到她的异常——她日渐频繁的夜醒、触碰魔法物品时瞬间蹙起的眉头,还有偶尔失神时眼底掠过的迷茫与惶恐,都被他看在眼里。
他自己的状况也并未好多少。
深夜里,他常会被体内莫名涌动的灼热感惊醒,脑海中闪过圣光炸裂的片段,耳边似乎回响着威严的斥责与兵刃交锋的锐响。
尤其是每次苏沅毫无防备地扑进他怀里时,心底总会升起一股矛盾的情绪。
既贪恋这份温暖,又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警告他,他们本不该如此亲近。
那天在杂货铺,苏沅拿着一枚刻有光之符文的书签研究时,指尖刚触碰到符文,就猛地缩回手,脸色瞬间苍白。
焚音当时正整理货物,余光瞥见这一幕,心脏骤然一紧,几乎是本能地想上前查看,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他怕追问会勾起她更多不好的回忆,更怕那些被遗忘的过往,会彻底击碎他们此刻小心翼翼维系的平静。
还有一次,两人沿着护城河散步,遇到一位背着法杖的老魔法师。
对方看到他们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嘴里喃喃自语:“奇怪,怎么会有光明与黑暗的气息交织……”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刺中了焚音的心。
他强装镇定地拉着苏沅离开,直到走出很远,还能感觉到后背的冷汗。
他开始刻意避开可能触发异常的事物,不再擦拭那把旧长剑,也不再让苏沅接触杂货铺里能量较强的魔法商品。
他甚至私下跟巴伦先生沟通,将那些带有强烈元素波动的货物搬到了库房深处。
他像个守护着易碎珍宝的匠人,小心翼翼地隔绝一切可能带来危险的因素,只希望能让这份安稳多持续一段时间。
深夜里,他常常会坐在苏沅的房门口,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直到天快亮才悄悄回房。
他知道这样自欺欺人并非长久之计,但他实在无法忍受失去现在的生活。
失去那个会偷偷亲他、会对着他笑、会拉着他的手叽叽喳喳分享趣事的苏沅。
此刻,怀中人的呼吸渐渐平稳,想来是在他的怀抱中安心睡去。
焚音轻轻将她抱回床上,为她盖好被子,俯身凝视着她恬静的睡颜。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柔和的轮廓。
他伸出手,想要拂去她额前的碎发,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下。
“对不起,阿萝。”他在心中默默道歉,“再等等,就让我们再安稳一段时间就好。”
他不知道的是,记忆的洪流从不会因刻意压制而停滞。
那些被强行封存的过往,正在黑暗中积蓄力量,等待着一个合适的契机,将他们卷入命运的漩涡。
几日后,星芒杂货铺迎来了一批特殊的货物——一箱从远古遗迹中发掘的魔法饰品。
其中一枚镶嵌着双色宝石的吊坠格外惹眼,一半是暗紫色的黑曜石,一半是金灿灿的日光石,两种宝石在阳光下流转着诡异的光泽。
巴伦先生特意将这枚吊坠放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笑着对苏沅和焚音说:“这可是稀罕货,据说蕴含着远古的光暗能量,就是不知道怎么激活。”
苏沅的目光一接触到吊坠,心脏就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指尖传来熟悉的刺痛感。
她强压下心头的异样,假装好奇地拿起吊坠把玩。
就在指尖触碰到双色宝石的瞬间,一股强大的能量突然从吊坠中爆发出来,顺着她的指尖涌入体内!
“唔!”苏沅闷哼一声,手中的吊坠掉落在地,眼前瞬间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
暗月高悬的夜空下,她身着华丽的黑色神袍,手持暗月权杖,颈间的血色宝石与手中的权杖遥相呼应。
不远处,焚音身披璀璨的圣光铠甲,额间蓝宝石神印熠熠生辉,手中的金色光剑直指她的咽喉。
两人在虚空之中激烈交锋,黑暗藤蔓与圣光锁链交织缠绕,耳边是彼此冰冷的斥责与兵刃碰撞的锐响。
“黑暗神西萝,你休要再为祸世间!”
“光明神焚音,少在这里假仁假义!”
尖锐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脑海,头痛欲裂。
过往的身份、使命与恩怨情仇瞬间清晰地浮现出来。
她是黑暗神西萝,而焚音,是她天生的宿敌光明神!
他们在神界争斗了数万年,水火不容,势不两立。
“阿萝!你怎么了?”焚音察觉到她的异常,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她,眼中满是担忧。
他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指尖的温度传来,却让苏沅如同触电般猛地推开了他。
苏沅踉跄着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向焚音。
眼前的男人穿着粗布短袍,银白长发温顺地披在肩头,眼中满是对她的关切,与记忆中那个一身圣光、眼神冰冷的光明神判若两人。
可那熟悉的轮廓、相似的眼神,又清晰地提醒着她,他们之间数万年的恩怨纠葛。
她想起了在清溪镇的初遇,想起了黑风岭的并肩作战,想起了星耀节的烟花,想起了确定关系后的甜蜜日常,想起了自己化身亲亲狂魔时的娇羞与欢喜,想起了周年纪念时他送她蔷薇发簪的温柔。
这些在遗忘中滋生的甜蜜回忆,此刻却像一根根针,狠狠扎在她的心上。
“我……”苏沅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一般,说不出一句话。
内心五味杂陈,有记忆恢复后的震惊,有对过往恩怨的感慨,有对眼前这个“宿敌”的复杂情绪,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恼——她竟然爱上了自己争斗了数万年的死对头!
她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明明他们是天生的敌人,是光与暗的两极,注定无法共存。
那些她以为的心动与甜蜜,不过是失去记忆后产生的错觉,是对彼此灵魂深处羁绊的误读。
一想到自己曾经那么主动地亲吻他、拥抱他,甚至对他表白,苏沅的脸颊就瞬间红透,随即又变得苍白。
“阿萝,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焚音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不知所措,想要上前却又怕刺激到她,只能焦急地站在原地。
苏沅避开他的目光,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能感受到焚音眼中的担忧并非作假,这段时间的相伴也全是真心。
可过往的恩怨如同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横亘在两人之间。
她是黑暗神,他是光明神,他们的身份早已注定了彼此的立场。
“别碰我!”苏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有羞恼也有迷茫。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焚音,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段在遗忘中滋生的感情。
柜台后的巴伦先生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连忙走过来问道:“阿萝,你没事吧?是不是那枚吊坠有问题?”
苏沅没有回答,只是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冲向店外。
她需要冷静,需要时间整理这混乱的思绪,需要弄清楚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
焚音见状,立刻追了出去,大声喊道:“阿萝!等等我!”
苏沅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沿着街道一路狂奔。
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却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她跑过他们曾经散步的护城河,跑过他们堆雪人的星辰广场,跑过他们买过蔷薇的花店,那些充满甜蜜回忆的地方,此刻都变成了对她的嘲讽。
她最终停在城外的一片树林里,靠在一棵大树上,大口喘着气。
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混合着复杂的情绪。
她既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甜蜜时光,又无法接受自己爱上死对头的事实。
过往的恩怨与此刻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挣扎与痛苦之中。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焚音追了上来,脸上满是焦急与担忧:“阿萝,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
苏沅缓缓转过身,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中的羞恼与迷茫愈发强烈。
她该如何告诉他,他们是天生的宿敌?
该如何告诉他,她刚才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他们数万年的争斗?
该如何告诉他,她现在对他的感情,复杂到连自己都无法理清?
“焚音……”苏沅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带着一丝刻意的冰冷,“我们……根本就不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