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通道的尽头是沉寂的巨兽骸骨,
>裴济指尖的数据流在锈蚀的脉络中穿行,
>当青鸾的妖火灼上归墟寒蚀的刻痕,
>星渊碑的白光里映出另一双苍老的眼眸。
---
星辉流转的通道短暂而稳定,倾斜向上的坡度并不陡峭。青鸾抱着昏迷的七娘率先踏入,裴济紧随其后。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洞内流淌的暗金与七彩光芒中时,苏雅的目光才艰难地从那星辉之门上移开,落回身旁的玉娘身上。
“玉娘…”苏雅的声音沙哑,带着鼓励。
伏在瑶琴碎片旁的玉娘,身体微微颤抖着。心魂枯竭带来的眩晕如同沉重的磨盘,碾压着她的意识。她尝试着用手肘支撑身体,每一次发力都牵扯得五脏六腑都在哀鸣。断裂的琴弦划过她染血的指尖,带来细密的刺痛,却成了此刻唯一能刺激她保持清醒的触感。
【玉娘·状态·心魂枯竭·五感迟钝·极度虚弱·尝试移动!】
苏雅看着玉娘挣扎的模样,心脏如同被无形的手攥紧。她不能动,指尖与江屿那微弱却真实的生命链接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稻草,维系着白发老人风中残烛般的生机。
“慢慢来…别急…”苏雅轻声安抚,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星辉门洞的方向。青鸾和裴济进去已经有一会儿了,里面情况如何?
就在这时,裴济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洞口。他扶着金属门框边缘,脸色依旧苍白,碎裂的眼镜片上沾着一点水汽,但眼神却比之前亮了许多。
“里面…安全!”裴济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振奋,虽然依旧虚弱,却清晰地传到了沙滩上,“空间…很大!干燥!有…残留的…维生场!快进来!”
这个消息如同强心剂!苏雅心中稍定,立刻看向玉娘:“玉娘,听到了吗?裴济来接你!”
裴济也看到了玉娘挣扎的艰难,他扶着门框,一步步挪下通道,踏上沙滩,踉跄着朝玉娘走去。
“我…扶你…”裴济喘着粗气,在玉娘身边蹲下,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身上可能的伤处,用肩膀支撑起她无力的身体。
玉娘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的重量几乎全压在裴济身上。两人如同风中的芦苇,互相搀扶着,摇摇晃晃地走向星辉门洞。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沙滩上留下两行深深浅浅、踉跄的足迹。
【玉娘·进入星辉通道!】
【裴济·协助玉娘进入!】
看着玉娘和裴济的身影也消失在门洞的光芒中,苏雅深吸了一口气。咸腥的海风灌入肺腑,带来一丝冰冷的清醒。现在,只剩下她和江屿了。
她低下头,看着蜷缩在沙砾上、白发苍苍、面容枯槁的老人。他破烂的衣衫被海水浸透,紧贴着嶙峋的骨架,冰冷而沉重。指尖传来的微弱脉搏,是支撑她全部意志的支点。
“江屿…我们…要回家了…”苏雅喃喃低语,仿佛说给他听,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她松开紧握着他枯槁左手的手指——这个动作让她心头猛地一空,仿佛瞬间失去了最重要的支撑。她强忍着巨大的恐慌和身体的极度不适,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先将自己的手臂艰难地从他身下抽出来,然后双手探入他的腋下和膝弯。
入手是冰冷、僵硬、如同朽木般的触感,以及难以想象的沉重。江屿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生命的柔韧,只剩下石像般的死寂重量。
“呃…”苏雅咬紧牙关,额角青筋迸起,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不正常的潮红。燃烧生命本源带来的枯竭感和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苏雅·状态·生命本源燃烧过度·力量枯竭·濒临崩溃边缘!】
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火焰,在黑暗中燃烧。她猛地发力,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起——!”
枯槁沉重的身体终于被她一点一点地、极其艰难地抱离了冰冷的沙砾!苏雅的身体剧烈地摇晃着,如同暴风雨中随时会倾覆的小舟。她用尽最后一丝意志稳住下盘,将江屿冰冷僵硬的身体紧紧搂在胸前,一步一步,朝着数十丈外那流淌着星辉的门洞挪去。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在泥沼中跋涉。冰冷的海水漫过脚踝,浸湿了她本就沉重的旗袍下摆。阳光刺眼,海风呜咽。她的视线开始模糊,只能死死盯着前方那一点星辉的光芒,那是唯一的灯塔。
十丈…五丈…三丈…
距离在痛苦中被无限拉长。苏雅的意识开始飘忽,身体的重量和怀中冰冷的负荷仿佛要将她彻底压垮、碾碎。就在她感觉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眼前彻底陷入黑暗的瞬间——
一只冰冷却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她颤抖的手臂!
苏雅浑身一颤,模糊的视线聚焦。
是青鸾!
她不知何时已从门洞内返回,清冷的脸上带着一丝焦急和不容置疑的坚定。她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苏雅摇摇欲坠的身体,另一只手则分担了江屿近半的重量!
【青鸾·返回支援!】
“走!”青鸾的声音短促有力,带着妖禽天生的力量感,即使重伤虚弱,此刻也爆发出了惊人的支撑力。
两人合力,负担瞬间减轻。苏雅几乎是被青鸾半拖半扶着,踉跄着踏入了星辉流转的通道。
嗡!
踏入通道的瞬间,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而来,仿佛抵消了部分重力。倾斜向上的通道并不长,只有十余步。通道内壁流淌着暗金与七彩的星辉,将前路映照得清晰可见。脚下是光滑温润、不知名材质的金属地面,带着恒定的微暖,驱散了海水的冰冷。
当苏雅和青鸾合力抱着江屿,终于踏出通道尽头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疲惫到极点的意识都为之一震。
这是一个极其广阔的空间!
穹顶高耸,目测超过十丈,呈流畅的弧形,如同巨兽的腹腔。支撑穹顶的并非梁柱,而是一根根粗壮虬结、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巨大“肋骨”结构,这些“肋骨”之间镶嵌着大块大块半透明的、布满细微裂痕的晶体,外界灰蓝色的天光和海水的波光透过晶体折射进来,形成一片迷离摇曳的光影,照亮了整个舱室。
他们脚下是一个类似观察平台的金属甲板,平台边缘有粗粔的金属护栏(部分已经扭曲断裂)。平台下方,是深达数丈的、巨大的主舱空间。主舱地面并非平整,而是呈现出复杂的阶梯状结构,分布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由暗沉金属和巨大化石骸骨构成的封闭舱室或设备基座。这些舱室大多破损严重,舱门扭曲脱落,露出内部复杂而锈蚀的管道与线缆残骸。地面上散落着各种无法辨认的碎片、凝结的黑色油污和厚厚的灰尘。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陈腐的尘埃气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凝固了亿万年的古老与死寂。但这死寂中,又隐隐流动着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场”的波动,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心跳,带来一丝干燥的暖意,驱散了海边的潮湿阴冷。
【归墟槎槎首残骸·主控舱室·确认进入!】
“苏雅姐!”玉娘虚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她和裴济正靠在一根相对完好的巨大“肋骨”下方。裴济已经再次陷入半昏迷状态,额头上布满冷汗。玉娘则挣扎着坐直身体,担忧地看着苏雅和她怀中冰冷的江屿。
青鸾迅速将苏雅搀扶到玉娘和裴济旁边的空地,小心地将江屿冰冷的身体平放在相对干净干燥的金属地面上。
【安置伤员完成!】
“七娘呢?”苏雅喘息着,顾不得自身的枯竭,立刻问道。
“在里面…”青鸾指向平台下方主舱深处,一个相对完整、有着半圆形拱顶的独立舱室。那舱室的金属门似乎被强行破开过,此刻虚掩着。“里面…空间更小…更完整…残留的…维生场…强一点…我把她安置在那里了…”
苏雅顺着青鸾所指望去,能看到那半圆形舱室的门缝里,隐隐透出一丝微弱的、恒定柔和的白色光芒,与星纹刻刀散发的星辉有些相似,却更加纯净温润。
“裴济…刚才扫描过…”青鸾继续道,声音带着凝重,“他说…这槎首残骸…内部结构…比外面看起来…完整…核心…在那个方向…”她指向主舱最深处,一片被巨大阴影笼罩的区域,“有…很强的…能量残余…但…被隔绝了…无法探测…”
就在这时,靠在“肋骨”下的裴济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挣扎着半睁开眼。碎裂镜片后的目光涣散而痛苦,他双手无意识地抬起,在虚空中徒劳地抓握着。
“数据…乱流…核心…星渊…碑…”他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模糊的词,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昏沉。
【裴济·状态·精神力透支加剧·意识混乱!】
星渊碑?苏雅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名字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何处听过,却又想不起来。她看向主舱深处那片巨大的阴影,那里隐藏着什么?
“当务之急…是七娘…”青鸾清冷的声音拉回苏雅的思绪,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她的伤口…毒素…在扩散!刻刀的光…在变弱!”
苏雅立刻看向那半圆形舱室的门缝。果然,之前看到的恒定柔和的白色光芒,此刻似乎黯淡了一丝,而门缝中隐隐透出的、属于星纹刻刀的七彩星辉,也显得不如之前活跃。
“我去看看!”苏雅强撑着想要站起,一阵剧烈的眩晕让她又跌坐回去,眼前发黑。
“我去!”青鸾按住苏雅的肩膀,眼神决绝,“你守着江屿和玉娘!裴济需要人看着!”
说罢,不等苏雅回应,青鸾已踉跄着冲向平台边缘的阶梯,手脚并用地爬下去,快速奔向那半圆形舱室。
苏雅看着青鸾消失在那虚掩的门后,心中焦急万分。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落在身边昏迷的江屿枯槁的脸上。她再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他冰冷枯槁的手,将莲心契那微弱到极致的感知力探入他体内,维系着那丝微弱的生机。
【苏雅·莲心契·并蒂双生·被动共鸣·微弱维系持续中!】
时间在死寂的舱室中缓慢流逝,只有外界海浪拍打槎首残骸的沉闷回响隐约传来。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突然——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巨大痛楚的惊呼,猛地从那半圆形舱室中传出!是青鸾的声音!
“青鸾?!”苏雅和玉娘同时惊呼!
紧接着,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死寂与侵蚀气息的灰黑色气流,如同有生命的毒蛇,猛地从那虚掩的门缝中汹涌喷出!灰黑气流所过之处,空气发出“滋滋”的声响,地面厚厚的灰尘瞬间凝结成灰白的冰晶!舱室内那微弱的维生暖意被瞬间驱散,温度骤降!
【警告!归墟寒蚀能量·爆发!】
“不好!”苏雅瞳孔骤缩!是七娘伤口里的寒蚀爆发了!青鸾在里面!
她再也顾不得自身的枯竭,猛地想要站起冲过去!但身体早已透支到了极限,双腿一软,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眼前一黑,喉头腥甜上涌!
【苏雅·状态·生命本源枯竭·行动失败!】
“青鸾姐!”玉娘发出绝望的哭喊,挣扎着想要爬过去,却同样动弹不得。
就在这危急关头——
嗡!!!
一道璀璨纯净的白色光柱,毫无征兆地,从主舱最深处那片巨大的阴影区域——裴济之前所指的“核心”位置——轰然爆发!
这光柱并非能量攻击,而是带着一种浩瀚、古老、仿佛能净化一切污秽的神圣气息!光柱瞬间穿透空间的阻隔,精准无比地笼罩了那间正喷涌灰黑寒蚀的半圆形舱室!
【未知能量源·净化光柱·爆发!】
奇迹发生了!
那汹涌喷出的、带着恐怖侵蚀力的灰黑色寒蚀气流,在这纯净白光的照耀下,如同沸汤泼雪,发出“嗤嗤”的哀鸣,瞬间消融、瓦解、化为缕缕青烟消散!
半圆形舱室虚掩的门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开。
青鸾跌坐在门内,脸色惨白如纸,右手手掌一片焦黑,冒着丝丝灰败的寒气,显然是被寒蚀反噬所伤。她身前,昏迷的七娘躺在一个由柔和白光构成的平台上,左臂那可怕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伤口深处翻涌的灰黑寒蚀正在白光的压制下剧烈挣扎、退缩!悬浮在她胸前的星纹刻刀,此刻刀身星辉大放,七彩宝石光芒流转,与那纯净白光交相辉映,共同压制着伤口中的寒蚀!
【青鸾·状态·右手掌被归墟寒蚀侵蚀·重伤!】
【七娘·伤口内归墟寒蚀·被未知白光与星纹刻刀联合压制!】
白光不仅压制了寒蚀,更如同温暖的潮汐,瞬间涤荡了整个主控舱室!那冰冷的死寂感被驱散,空气中弥漫的锈蚀与尘埃气息仿佛也被净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古老、带着星辰般浩瀚的生命气息!这股气息扫过苏雅枯竭的身体,如同甘霖洒落久旱的河床,让她几近崩溃的生命本源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滋润!
【未知白光·附带微弱生命滋养效果!】
更令人震撼的是,随着这道净化光柱的爆发,主舱最深处那片巨大的阴影区域,被白光彻底照亮!
那里并非复杂的机械结构,而是一个巨大的、向下凹陷的圆形平台!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座通体莹白、高约丈许的石碑!
石碑材质非金非玉,温润内敛,表面光滑如镜,却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散发着浩瀚、古老、纯净的白色光晕,正是刚才那净化光柱的源头!石碑的基座深深嵌入槎首的金属结构之中,无数细密的、闪烁着星辉的能量脉络从石碑基座延伸而出,如同巨树的根系,深深扎入归墟槎船体的每一寸结构!
【未知石碑·命名:星渊碑·发现!】
“星…渊…碑…”裴济不知何时又恢复了一丝清醒,他看着那巨大的白色石碑,碎裂镜片后的眼睛充满了震撼与茫然,“数据…吻合…核心…原来…是这个…”
苏雅的目光死死锁住那座散发着纯净白光的星渊碑。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油然而生。她体内的莲心契,那早已黯淡到近乎熄灭的深褐与玉白并蒂莲纹路,此刻竟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仿佛与那石碑产生了某种跨越时空的共鸣!
【苏雅·莲心契·与星渊碑·未知共鸣触发!】
而更让她心神剧震、几乎停止呼吸的是——
在那座巨大、纯净的星渊碑光滑如镜的碑面上,在白光的流转映照下,竟然清晰地映出了一个盘膝而坐的身影!
白发苍苍,皱纹深刻如同沟壑,枯槁的身躯包裹在同样破烂的衣衫里…那面容,那身形…赫然与此刻躺在苏雅身边、昏迷不醒的江屿,一模一样!
不!不完全一样!
碑面映照出的那个“江屿”,虽然同样枯槁苍老,白发如霜,但他的眼睛是睁开的!那双眼睛,不再是江屿的浑浊黯淡,而是充满了无尽的沧桑、疲惫,以及一种洞穿时空、看透万古的深邃与悲悯!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碑面之中,如同亘古存在的幽灵,默默地注视着舱室内的一切!
【星渊碑·碑面显影·未知存在(形态:老年江屿)·发现!】
苏雅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她猛地低头看向身边昏迷的江屿,又猛地抬头看向碑面中那个睁着眼睛、白发苍苍的“守碑人”!
两个江屿?一个昏迷在侧,枯槁濒死;一个端坐碑中,睁眼凝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屿…?”苏雅的声音干涩颤抖,带着巨大的惊骇与茫然,下意识地朝着星渊碑的方向,伸出了手。
就在她伸手的刹那,星渊碑似乎感应到了她体内莲心契的悸动,碑面光芒微微一荡!
碑中那个端坐的白发老人,那双深邃悲悯的眼眸,缓缓地、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目光仿佛穿透了冰冷的碑面与空间的距离,精准地…落在了苏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