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挝边境的山洞里,发电机的嗡鸣裹着潮湿的霉味钻进陆承宇鼻腔。
他站在控制台前,目光扫过屏幕上跳动的信号波,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那枚林晚秋亲手戴上去的素圈,此刻正隔着橡胶手套硌得生疼。
“陆总,该您了。”苏映雪的声音像根细针,扎破了他的心神。
她推过来一份文件,封皮印着“青禾镇易地搬迁项目销毁清单”,最上面是他熟悉的签名模板——三年前替金盾做假账时,对方要求他留的备用笔迹。
陆承宇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想起昨夜林晚秋在看守所外打电话时的侧影,雨丝顺着她发梢滴在衣领上,晕开小片深色的痕。
那时他躲在送氧货车的后厢,隔着铁栏听见她对唐婉说:“备用链路的坐标,可能藏在承安老传真机里。”
“陆总?”苏映雪的指甲敲了敲桌面,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指尖泛着冷光,“老K说,您签完这页,小雨的氧舱就能多撑十二小时。”
这句话像把钝刀,划开他伪装的平静。
陆承宇抬头,看见监控屏幕里的小雨正攥着护士的手,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和三年前林晚秋在青禾镇小学给留守儿童上课的模样,重叠得严丝合缝。
“拿来。”他伸出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钢笔触到纸面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那是摩尔斯电码的节奏,和昨夜在林晚秋外套里塞的钢丝绳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滴——嗒,滴——嗒。”
山洞深处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
老K猛地转身,战术靴碾过地上的电线:“怎么回事?卫星信号断了!”他抓起对讲机嘶吼,“勐腊检查站?假警报?谁允许你们——”
“是干扰器。”陆承宇的声音很轻,却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嘈杂中荡开涟漪。
他盯着苏映雪骤然绷紧的下颌线,“L波段干扰器,我在承安实验室见过。”他顿了顿,“林晚秋的人放的。”
苏映雪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扑向控制台,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却只看见满屏的乱码。
老K的枪抵上陆承宇后颈时,他闻到了火药的焦味——和七年前在缅甸矿场,那个试图举报金盾的工程师最后一刻的味道,一模一样。
“说,她怎么定位的?”老K的枪管顶进他脊椎,“你和她串通多久了?”
陆承宇笑了。
他想起林晚秋在老祠堂捡起铁片时的模样,她的指尖刚触到金属就颤了颤,却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石头哥,北岭的钟摆倒转那天,是不是下着雨?”那时他躲在梁上,看她用“真实之眼”捕捉小石头喉结的抖动,看她从老人混乱的叙述里,抽丝剥茧出“铁箱子埋在磁异常区”的真相。
“她不需要我。”他说,“她只需要——”
山洞入口的探照灯突然大亮。
林晚秋的身影出现在强光里,警服肩章在黑暗中闪着冷光。
她举着扩音器,声音穿透层层岩壁:“金盾集团东南亚负责人老K,承安建筑陆承宇,以及——”她的目光扫过苏映雪,“公关总监陈雪,你们涉嫌套取扶贫资金、非法拘禁、危害国家安全,现在正式逮捕!”
苏映雪尖叫着去按销毁按钮,却被陆承宇反手扣住手腕。
他的动作快得像道影子,婚戒在她手背上划出血痕:“三年前你让人撞碎小石头的眼球时,就该想到今天。”他夺过她手里的钥匙卡,“这是小雨氧舱的备用密码,林晚秋,接着!”
钥匙卡划破空气,精准落进林晚秋伸出的掌心。
她的指尖触到金属的瞬间,“真实之眼”突然启动——那些被刻意隐藏的情绪碎片,像潮水般涌来:陆承宇在葬礼上颤抖的睫毛,在工地替她捡硬盘时划开的伤口,在医院看小雨时眼底的温柔……所有被谎言包裹的真心,此刻都在她脑海里连成完整的线。
“陆承宇!”她对着山洞大喊,“你西装内袋的钢丝绳,是我让人放的摩尔斯电码!”
陆承宇的瞳孔骤然放大。
他想起昨夜换衣服时,摸到内袋多了根细钢丝,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等我”。
原来她早知道他在“忏悔录”里藏的喘息声,早知道他用小雨的命做饵引金盾暴露补给线,早知道他在销毁清单上签的每一笔,都是用摩尔斯电码写的“我爱你”。
老K的枪响了。
子弹擦着陆承宇耳畔飞过,嵌进他身后的控制台。
林晚秋的枪响得更快,精准击中老K持枪的手腕。
特警队如潮水般涌进山洞时,她看见陆承宇朝她跑来,西装被划破的地方渗出鲜血,却笑得像当年在青禾镇的星空下,第一次对她告白时那样明亮。
“林处,”他站定在她面前,呼吸拂过她耳畔,“我替你签的那一笔,是——”
“是清白。”林晚秋打断他,将手铐咔嗒扣上自己手腕,又打开另一端扣住他,“现在,跟我回省纪委。”她望着他眼底的笑意,轻声说,“我要亲自审你——从三年前在小学门口,你说‘老师,需要帮忙搬教材吗’开始。”
山洞外,晨光正穿透雨幕。
林晚秋摸出喉间的优盘,里面存着陆承宇三年来收集的所有罪证。
她知道,此刻全国的“忏悔录”链接已被唐婉全部追踪到源Ip,金盾的舆论清场计划彻底破产。
而那根缠着干扰器的钢丝绳,正随着勐腊检查站的假警报,将指挥所的位置永远钉在了纪检系统的地图上。
“走。”她拉着陆承宇的手,“去给小石头装新的晶体,去给小雨买她最爱的草莓蛋糕——”她顿了顿,“去把我们的婚期,定在青禾镇的春天。”
陆承宇的指腹轻轻擦过她腕间的手铐,那里还留着昨夜写摩尔斯电码时的压痕。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在她耳边说:“好。这次,我签的每一笔,都只属于你。”
山洞深处,警报声渐弱。
而山外的青禾镇,第一缕春阳正爬上老祠堂的飞檐,将“清正廉明”的木匾,照得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