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零七分的风裹着铁锈味灌进领口,林晚秋的后颈突然泛起熟悉的灼烧感——那是真实之眼启动前的预兆。
她屏住呼吸,盯着锅炉房角落的阴影,瞳孔在黑暗中微微收缩。
阴影里的东西动了动,这次她看清了:是半截褪色的蓝布袖管,沾着星点暗红,像极了赵阿婆缝补过的围裙。
“阿婆?”她压低声音,手指悄悄摸向袖管里的改装钥匙。
阴影中传来一声极轻的抽噎,接着是枯枝折断的脆响。
赵阿婆佝偻的身影从煤堆后挪出来,银发被夜风吹得乱蓬蓬的,左腕还缠着渗血的纱布——正是昨夜她用碎玻璃划开皮肤写血书的地方。
“林丫头……”老人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芦苇,“他们要把我送进净化舱,说要‘洗干净’我脑子里的‘脏东西’。可我总梦见老周头,他站在水库边喊我,说水底下埋着咱们的地契……”
林晚秋的呼吸一滞。
老周头是三个月前坠崖的举报人,警方当时定性为意外,但他女儿说父亲死前曾往她手里塞过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有“青禾镇易地搬迁”和“山体裂隙”的字样。
“阿婆,你记起更多了?”她上前半步,真实之眼自动扫描老人的脑波——紊乱的波纹里跳动着零星的亮斑,像被重新点燃的烛火。
赵阿婆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还记起你爹了!林镇长那天拍着桌子骂陈世昌‘丧尽天良’,说搬迁点底下有条‘吃人的缝’,要是盖了房子,等雨季一到……”
“轰——”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林晚秋的真实之眼猛地刺痛。
她抬头望向山顶,那道细如发丝的地质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月光照进裂缝深处,竟映出成片的钢筋水泥——那是被填埋的水库!
“他们把水库填平了,拿我们的命换搬迁补贴!”赵阿婆的眼泪砸在林晚秋手背上,“你爹不肯签假名单,陈世昌就拿你威胁他……我那天躲在门后,看见陈世昌晃着你在大学的照片,说‘林镇长要是不配合,你闺女的脑子就得跟那些老东西一样,洗得干干净净’……”
林晚秋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父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腕骨,“观测者协议……传承者……反噬……”原来他说的“反噬”,是要用真实之眼对抗“清泉计划”的洗脑,而他当年的妥协,是为了保护她不被清除液洗去记忆!
“林姐!”
小虎的声音从锅炉房外传来,带着压抑的急切。
林晚秋迅速把赵阿婆推进煤堆后的暗角,转身看见小虎正扒着锈蚀的窗沿,怀里还抱着那把电磁扫帚。
“周警官的人到了!”他抹了把脸上的汗,“陈世昌今晚要转移深度净化设备,他们在货运码头布了网,但需要你手里的U盘——沈墨白的视频里有地脉监测代码,能定位裂缝的具体位置!”
林晚秋摸出U盘,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
“赵阿婆记起了水库的事,还有我爸被威胁的证据。”她把U盘塞进小虎掌心,“你先去码头,我带阿婆去村东老槐树下,那里有我藏的录音笔,里面有苏医生启动净化程序的全程录音。”
小虎的喉结动了动:“苏医生追来了,我看见她带了四个保安,还有……”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林晚秋身后。
林晚秋转身,正撞进苏医生的视线。
女人的白大褂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右手攥着微型脑波仪,指针疯狂跳动——她的右手指征不再迟滞,反而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激活了。
“你以为唤醒几个老东西就能赢?”苏医生的声音像碎冰,“清泉计划的核心代码在陈书记手里,就算你拿到沈墨白的资料,没有密码——”
“密码是林正南的生日。”林晚秋打断她,真实之眼清晰捕捉到苏医生瞳孔的收缩,“我爸签假名单那天,在会议记录背面写了一串数字,是他的出生年月。他知道陈世昌会用这个威胁他,所以把密码藏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苏医生的脸色瞬间惨白。
“你早就动摇了,对吗?”林晚秋逼近一步,“你给实验体注射的清除液剂量越来越小,你在操作面板上的停顿时间越来越长——你闻得出消毒水味里的血腥味,却假装没看见。”
苏医生的右手开始颤抖,微型脑波仪“啪”地掉在地上。
“他们说这是为了青禾镇好……”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可沈墨白死的时候,眼睛睁得那么大,他说‘地脉会反噬’……”
“现在还不晚。”林晚秋抓住她的手腕,“跟我们一起去码头,指认陈世昌的犯罪证据。你手里有十年的实验记录,这些足够把他送进监狱。”
远处传来警笛的尖啸。
苏医生猛地抽回手,却没有后退。
她盯着林晚秋的眼睛,突然笑了:“你和你爸真像,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样。”她弯腰捡起脑波仪,“去老槐树,往右数第三块砖下有备用钥匙,能打开净化舱的电磁锁。”
林晚秋愣住。
“快走!”苏医生推了她一把,“陈世昌的人五分钟后到,我拖延不了多久。”她转身走向锅炉房门口,白大褂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告诉周警官,沈墨白的实验日志在我办公室第三抽屉,密码是……”
枪声突然划破夜空。
林晚秋的心脏狠狠一缩。
她拽着赵阿婆冲向窗口,看见苏医生倒在血泊里,胸口的血浸透了白大褂——她替他们挡了那一枪。
“阿婆,抓紧我!”林晚秋翻出窗外,小虎已经启动了电磁扫帚,干扰波将追来的保安绊了个踉跄。
她抱着赵阿婆冲进玉米地,身后警笛声越来越近,山顶的裂缝仍在缓缓扩张,像一张逐渐张开的巨口。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困在实验舱里的纸船。
真实之眼在她脑内轰鸣,那些被清洗的记忆如星火燎原:老周头的地契、父亲颤抖的钢笔、沈墨白最后的视频、苏医生临终前的笑……所有碎片在她意识里凝结成一把剑,剑刃上刻着两个字:真相。
“爸爸,”她对着月亮轻声说,“我在你梦里醒来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周警官的警车停在老槐树下。
林晚秋把录音笔和U盘递过去,转头看向山顶——裂缝里的幽蓝光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晨光中清晰可见的水泥断层。
“陈世昌的易地搬迁项目,根本就是拿村民的命填自己的钱袋子。”周警官捏紧证据袋,“但你放心,这次我们不会再让他得逞。”
赵阿婆突然指向远处。
货运码头方向,几辆货车正被警灯包围,陈世昌被按在地上,西装裤腿沾满泥污。
他抬头看见林晚秋,眼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扬起阴鸷的笑:“你以为赢了?清泉计划的核心——”
“在我这儿。”
苏医生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林晚秋这才发现周警官手里的设备闪着绿光,“我黑了陈世昌的云盘,核心代码已经上传到省纪委服务器。”她的呼吸很轻,像随时会断掉,“林小姐说得对,现在还不晚……”
对讲机里传来忙音。
林晚秋的眼眶发热。
她摸了摸胸口的紫露草香包,转身看向逐渐苏醒的村庄——几个老人站在村口,正对着朝阳抹眼泪。
“林丫头,”赵阿婆扯了扯她的衣角,“老周头的地契,是不是能证明水库是我们的?”
“能。”林晚秋蹲下来,帮老人理了理乱发,“不仅能证明水库,还能证明所有被他们偷走的东西,都会回来。”
山顶的裂缝突然发出一声闷响,几片碎石滚了下来。
林晚秋抬头,真实之眼清晰看见裂缝深处露出的水泥碑——上面刻着“青禾镇易地搬迁安置点奠基”,日期是十年前的今天。
而在更深处,有浑浊的水渗出来,带着铁锈味,却比任何清泉都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