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锋的额头跟冰冷的地砖亲密接触，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整个宏日地产的办公区，除了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再无半点杂音。
所有人都被这堪称魔幻现实的一幕给震慑住了。
王德利更是手足无措，他想去扶这个刚才还高高在上的项目经理，又觉得浑身别扭。
帮他说话？
自己差点被他和他的人逼到绝路。
可看着一个大男人这样跪在自己面前，他又于心不忍。
江宇没有理会姐夫内心的纠结，也没有去看地上那滩烂泥。
他的视线很平淡，只是轻轻扫过李志锋，没有停留，又缓缓地移开。
那是一种彻底的无视。
就是这个无视的动作，让磕头如捣蒜的李志锋心脏骤停。
他明白了。
江总这是不屑于亲自处理自己。
这是给自己最后的机会，让自己“看着办”。
办好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办不好，就不是丢工作那么简单了。
一股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屈辱。
李志锋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还挂着鼻涕和眼泪，狼狈不堪。
但他顾不上了。
他猛地转身，面向整个办公区目瞪口呆的员工们。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看起来尽量镇定，甚至带上了一丝庄重的意味。
“各位！”
他的嗓门很大，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强行拉了过来。
“关于这次‘云溪谷’的项目招标，过程有些波折，也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李志锋的语速极快，大脑在飞速运转，组织着能够让自己活下来的说辞。
“但是，真正优秀的作品，是不会被埋没的！”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还处在呆滞状态的王德利。
“王总监的设计方案，我反复研究过很多次！那不是一份简单的设计图，那是一份艺术品！充满了对生命的关怀和对建筑美学的极致追求！”
这番慷慨激昂的吹捧，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尤其是项目部的几个下属，他们可是亲眼看着李志锋把王德利的方案当废纸一样扔进垃圾桶的。
现在，居然成了艺术品？
李经理这变脸的速度，堪称绝活。
王德利本人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艺术品？极致追求？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的方案这么牛逼？
李志锋完全没理会别人的想法，他已经进入了忘我的表演状态。
“之前，是我个人水平有限，理解出现了偏差！我误解了王总监的天才构思，甚至还说了一些混账话，我在这里，向王总监表示最诚挚的歉意！”
说完，他对着王德利，九十度鞠躬。
态度诚恳到无以复加。
还没等王德利有所反应，李志锋直起身，再次面向众人，声音提到了最高。
“所以，经过我们项目部‘慎重’的、‘再次’的、‘深入’的评估！我在此正式宣布！”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营造出一种悬念和权威感。
“本次‘云溪谷’项目的中标方是——德利设计工作室！恭喜王总监！”
说完，他带头用力的鼓起掌来。
啪！啪！啪！
掌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稀稀拉拉的，有几个人也跟着拍了两下手，但更多的人还处在三观重塑的恍惚之中。
“李志锋！你疯了！”
一声尖利的叫喊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刘曼然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惊醒过来，她不敢置信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李志锋的胳膊。
她的妆容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有些扭曲。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答应过我的！这个项目是我的！”
她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她以为自己是最后的赢家。
结果，那个被她踩在脚下的失败者，转眼间就夺走了一切。
而帮助对方完成这致命一击的，竟然是自己的枕边人！
“你答应我的！你收了我的钱！”情急之下，刘曼然口不择言地喊了出来。
“钱？”
李志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甩开她的手。
他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个字。
当着新老板的面，承认自己受贿搞暗箱操作？那不是找死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
李志锋面目狰狞，对着刘曼然咆哮起来，那气势比之前骂王德利时还要凶狠十倍。
“刘曼然！我警告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只是正常的业务往来！”
“是你！一直想用不正当手段贿赂我，想让我把项目给你！我早就严词拒绝了！”
“我李志锋做人堂堂正正，怎么可能跟你这种人同流合污！”
这一番倒打一耙，不仅刘曼然听傻了，宏日地产的所有员工都听傻了。
无耻。
真是太无耻了！
“你……你……”
刘曼然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志锋的鼻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从未想过，这个昨天还在自己身上信誓旦旦的男人，翻脸能如此之快，如此之狠。
李志锋却步步紧逼，他必须彻底撇清关系。
“我们华盛集团控股的宏日地产，绝对不允许有任何暗箱操作！更不允许你这种企图破坏市场公平竞争的人存在！”
他义正言辞，仿佛自己是正义的化身。
“现在，我请你立刻离开这里！我们公司不欢迎你！”
说完，他直接对着不远处的保安吼道。
“保安呢？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影响我们公司声誉的女人给我赶出去！”
“滚出去！”
最后三个字，李志锋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来的。
这三个字，不久前，他还想用在江宇和王德利的身上。
现在，却用在了自己的情人身上。
何其讽刺。
刘曼然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无比陌生的男人，看着周围那些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她感觉自己被扒光了衣服，扔在人群中展览。
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优越感，在这一刻，碎得一干二净。
“啊——！”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捂着脸，转身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
那背影，仓皇而又狼狈，再无半点之前的精致与高傲。
一场闹剧，终于以最富戏剧性的方式收场。
办公区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这一次，气氛却轻松了许多。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汇聚到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云淡风轻的年轻人身上。
他一句话没说，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王德利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小舅子，喉咙发干。
他今天所经历的一切，比他过去十年加起来的还要刺激。
权势。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吗？
可以轻易地颠倒黑白，可以轻易地决定一个人的荣辱生死。
他看着江宇平静的侧脸，心中涌起的，除了震撼，还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江宇对着赵阳点了下头。
赵阳心领神会，走上前，对着已经耗尽所有力气，瘫软在一旁的李志锋冷冷地宣布。
“李志锋，你被解雇了。关于你涉嫌职务犯罪的问题，集团法务部会跟进。你现在可以去收拾东西了。”
宣判结束。
李志锋没有再求饶，只是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赵阳不再看他，转身恭敬地对江宇说。
“江总，事情处理完了。”
“嗯。”江宇应了一声。
总算是帮姐夫把这口恶气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