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与火的味道灌满了鼻腔，粘稠得令人作呕。
林凡半跪在破碎的大地上，曾经象征着人类不屈意志的“北玄武尊”战甲，此刻已如被孩童蹂躏过的玩具，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森白的骨茬刺破了焦黑的皮肉，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剧毒和深渊能量的侵蚀，早已让他的神经末梢麻木。
他抬起头，视野被一片猩红所模糊。天空是破碎的，如同被打烂的玻璃，无数扭曲的、不可名状的深渊魔影从裂隙中蜂拥而出，发出撕裂灵魂的尖啸。大地在哀鸣，昔日巍峨的城池化为断壁残垣，燃烧的火焰是这片绝望土地上唯一的色彩。
这里是人类最后的堡垒，“希望壁垒”之前。而现在，希望正与壁垒一同崩塌。
他的身边，倒伏着无数庞大的、奇形怪状的尸体，有他曾并肩作战的伙伴，更多的是来自深渊的魔物。他的脚下，是由敌人和自己人的鲜血汇聚成的泥泞沼泽。他手中的“玄魄”战刀，这把曾令无数强大变异体闻风丧胆的神兵，如今也只剩下半截，刀身黯淡，布满了缺口。
他已是强弩之末。
灵能核心近乎枯竭，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破碎的经脉，带来火烧火燎的痛楚。但他依旧挺直着脊梁，如同亘古存在的山岳，死死挡在通往最后避难所的道路前。
他的目光，越过漫天魔影，死死锁定在前方那两个身影上。
一个是女人，苏小雨。她穿着一尘不染的月白色祭司袍，周身流淌着温和而强大的生命光晕，在这片血色地狱中显得格格不入。她的容颜依旧清丽绝伦，曾是林凡在无数个血腥夜晚唯一的慰藉和光。但此刻，她那双曾盛满温柔的眼眸里，只有一片冰冷的、毫无波澜的漠然。
另一个，是他曾愿意托付后背的兄弟，雷烈。他身披厚重的玄黑重甲，甲胄上沾染着暗红色的血垢，手持一柄门板般的巨斧，气势雄浑如山。他曾是林凡最信任的副手，“北玄武尊”麾下最锋利的战矛。而现在，这柄战矛，对准了曾经的主人。
“为什么？”
林凡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仿佛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这三个字，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也承载了他十年来所有的信念与坚持崩塌后的绝望。
苏小雨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偏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雷烈踏前一步，巨斧的斧刃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刚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林凡，你太固执了。守着所谓的人性，守着那些累赘的弱者……人类只有这样，才能在新纪元活下去。”
“所以……就投向深渊？”林凡咳出一口污血，血沫呈不祥的紫黑色，“这就是你们……背叛的理由？”
“这不是背叛，是进化，是选择。”雷烈的声音毫无起伏，“深渊给予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看在昔日情分上，交出‘源初密钥’，我们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源初密钥……林凡下意识地抚过自己的胸口。那是他在一处上古遗迹中偶然得到的物品，也是“神谕”组织一直追寻的东西。他原本以为这是对抗末日的关键，却没想成了催命符。
他笑了，笑声苍凉而悲怆，在这片尸山血海中回荡。
“情分？痛快？”他缓缓站直身体，残破的战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林凡这一生，纵横末世十载，护佑一方生灵，无愧于心，无愧于人族！今日纵然身死，也要让你们……为这亿万枯骨陪葬！”
他知道，没有退路了。灵能核心在刚才的战斗中已濒临崩溃，苏小雨的“生命锁链”早已将他与这片战场的死意连接，断绝了他任何恢复的可能。这是早已布好的死局。
唯一的选择，就是带着这两个叛徒，一起下地狱！
“冥顽不灵！”雷烈眼神一厉，巨斧扬起，狂暴的血色能量开始汇聚。
苏小雨也终于抬起了手，璀璨的生命圣光在她掌心凝聚，但散发出的，却是冻结灵魂的杀意。
“一起……死吧！”
林凡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咆哮，不再是质问，不再是悲愤，而是最终决绝的宣告。他彻底放弃了防御，放弃了生机，将残存的所有灵能、意志、灵魂，乃至对这个世界所有的眷恋与绝望，全部疯狂地注入那早已布满裂痕的灵能核心！
轰！
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个人形的太阳，无法形容的恐怖能量从他体内爆发出来。皮肤寸寸龟裂，射出刺目的光芒。空间在他周围扭曲、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吞噬一切的力场。
“不好！他要自爆灵源！”雷烈终于色变，骇然急退。
苏小雨那冰冷的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惊容，生命圣光转化为层层护盾试图阻挡。
但已经晚了。
林凡如同扑火的飞蛾，携带着毁灭一切的璀璨光华，冲向了他们。视野被极致的光芒吞噬，听觉被震耳欲聋的轰鸣占据，意识在无边无际的能量风暴中被迅速撕扯、剥离……
……
……
窒息感。
强烈的窒息感，并非来自能量，而是某种……更平常的东西。
耳边是嗡嗡的、令人烦躁的声响，像是无数只苍蝇在盘旋。
一股淡淡的、劣质的香水味混合着粉笔灰的气息，钻入鼻腔。
林凡猛地睁开了眼睛。
刺眼的、过于明亮的白光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适应了几秒后，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地狱的景象，也不是能量风暴的余晖。
而是一片……宁静到诡异的场景。
明亮的窗户，窗外是绿意盎然的梧桐树，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干净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点。一排排整齐的课桌椅，前方是墨绿色的黑板，上面还残留着上一堂课未擦净的复杂数学公式。
他正坐在其中一张课桌前，身上穿着廉价的、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运动服。手里握着一支中性笔，笔尖因为用力而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戳出了一个深深的墨点。
讲台上，一位戴着黑框眼镜、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正用平缓的语调讲解着《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
“物质决定意识，意识是客观世界在人脑中的主观映象……”
周围，是许多穿着同样运动服、年轻而富有朝气的面孔。有的在认真听讲，有的在偷偷玩手机，有的则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一切，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这是……末世前？
林凡的大脑一片空白，那毁天灭地的自爆，雷烈与苏小雨冰冷的面孔，深渊魔物的嘶吼，血肉横飞的战场……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眼前这片祥和到不真实的景象。
强烈的时空错乱感，让他一阵眩晕。
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手，修长、干净，带着属于少年的、未经过度锻炼的柔韧。不是那双布满老茧、伤痕累累，沾染了无数血腥的武尊之手。
他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脸颊，触感光滑，没有那纵横交错的伤疤。
灵能呢？他尝试感应体内那浩瀚如海的力量，却只感知到一片虚无，只有最原始、最微弱的一丝气感在经脉中缓缓流淌。
这不是梦！
那种灵魂被撕裂后又强行拼凑起来的滞涩感，那种深刻入骨的记忆，绝非梦境能够模拟！
我……重生了？
一个荒谬而又无比真实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铃——！”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急促的下课铃声响起，打破了教室的宁静。
“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同学们，别忘了下周的期末考试范围……”老教授合上教案，宣布下课。
教室里瞬间活络起来，桌椅挪动的声音、谈笑声、收拾书本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林凡却如同雕像般僵在原地，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击着他的意识，让他一时无法思考。
“凡哥，发什么呆呢？走啊，食堂抢饭去！”一个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凡缓缓转过头，看到一个留着短发、身材微胖、脸上带着憨厚笑容的男生，正用力拍着他的肩膀。
王浩。
他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之一，一个乐观开朗的胖子。在末世降临的第三天，为了掩护他和几个同学撤离，被一头变异犬撕碎了喉咙。
看着这张鲜活、充满生气的脸，林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一窒。
前世无数被他深埋心底、不敢触碰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汹涌而至。
“林凡？”
又一个轻柔的，带着些许疑惑的女声，从前方传来。
林凡身体猛地一颤，这个声音……他太熟悉了。
他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简单白色t恤和牛仔裤的女孩，正站在过道旁，微微歪着头看着他。她扎着清爽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秀美的脖颈，肌肤白皙，五官精致得如同江南水墨画。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对他呆滞状态的关切。
苏小雨。
是那个还没有觉醒异能，没有经历末世残酷，没有背叛他，会因为他一个笑话而抿嘴浅笑的……苏小雨。
阳光透过窗户，恰好洒落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美好得如同一个易碎的梦。
林凡的瞳孔剧烈收缩，胸腔里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刻骨铭心的剧痛？还是无法分辨现实与虚幻的茫然？
他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孩，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最终决战时，她那双冰冷彻骨、漠视他生死的眼眸。
剧烈的反差，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利用那细微的刺痛，来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我……没事。”他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干涩的字眼，声音沙哑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苏小雨眨了眨眼，似乎觉得他有些奇怪，但也没多问，只是柔声道：“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快走吧，去晚了食堂好吃的菜就没了。”
看着她转身和几个女生说笑着离开的背影，林凡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不再有血腥和焦糊味，只有阳光、粉尘和青春的气息。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窗外。
蓝天白云，绿树成荫，操场上还有学生在奔跑嬉戏。一片生机勃勃，和平安宁。
但林凡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假象。
还有三天。
仅仅三天之后，2025年9月28日，下午3点17分。
那场席卷全球的“源初灵能”风暴将会如期而至，彻底撕碎这脆弱的文明表象。天空破碎，深渊洞开，丧尸横行，魔兽肆虐……人类将迎来史上最黑暗、最血腥的纪元。
十年末世挣扎，兄弟背叛，爱人倒戈，最终自爆身亡……所有的遗憾与不甘，如同岩浆般在他心中沸腾。
他回来了。
带着北玄武尊十年的战斗经验，带着对未来大势的先知，带着那无尽的悔恨与怒火……回到了这一切悲剧开始之前！
“这一世……”
林凡望着窗外和煦的阳光，眼神深处，却有无尽的冰寒与杀意在凝聚、翻涌。那属于末世纪元的铁血与冷酷，再次回到了他的灵魂深处。
“我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那些欠我的，背叛我的……我会一一讨回。”
“而那些值得守护的……”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苏小雨离开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
“……我将用生命，护其周全。”
他轻轻低语，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却仿佛一道誓言，铭刻在了时空的壁垒之上。
末世纪元结束了。
但，属于他林凡的新纪元，才刚刚拉开序幕。而第一步，就是在这最后的三天里，抢占一切先机，握住命运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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