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村口传来自行车铃铛声,王桂兰挎着蓝布包袱,风风火火地从车上跳下来。
“娘呢?我娘呢?”
王桂兰没等进门就扯着嗓子喊,看见院里搭起的灵棚,眼圈猛地一红:“娘啊,女儿回来了,你怎么就走了!”
王建军从屋里踉跄着出来,看见大姐嚎啕大哭,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眼泪先掉了下来。
王桂兰见他这副模样,心里的火“噌”地就上来了,一把推开他往屋里闯:
“哭什么哭?娘到底是怎么没的?我在县城就听说了,娘是被你气死的?”
这话一出,正在收拾东西的婶子们都停了手,偷偷往这边瞅。
王桂兰眼尖,瞥见角落里的陈小满,几步冲过去指着她的鼻子骂:
“陈小满!我娘待你不薄吧?你就这么伺候她的?
我弟要是有错,你不会拦着?眼睁睁看着我娘气出病来?”
陈小满手里攥着扫帚,指节泛白,脸上却依旧温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大姐,我……我拦了,可建军他不听啊……那天他和娘从卫生院回来,两人到家就吵起来了,建军说没钱,娘一下子就倒了……”
“钱?什么钱?”
王桂兰转头瞪向王建军,“你又拿家里钱干什么去了?是不是给那个寡妇了?
我早就跟你说过离她远点,你偏不听!现在好了,把娘的命都作没了!”
王建军猛地抬头,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姐!不是我!是陈小满!是她把娘气晕的!”
这话刚出口,帮着收拾碗筷的几个婶子都停了手,眼睛发光地望着他们姐弟俩。
陈小满闻言身子一抖,眼圈瞬间红了,
“建军,你怎么能冤枉我?我一心一意为这个家,那天我拼命拦着你和娘吵架,可你根本不听。”
她委屈地哭起来,声音带着哭腔,“我能有什么坏心思,我也不想娘出事啊。”
王艳秋皱着眉开口:“桂兰,小满这几天忙前忙后没合眼,你就别逼她了。建军……他也是伤心糊涂了。”
她不是要帮谁,只是不想他们在灵堂闹,让村里人看他们王家的笑话。
王桂兰却以为她在帮陈小满说话,冷笑一声,指着陈小满骂:
“我看你就是个丧门星!要不是你管不住男人,娘能气出病来?建军就算有错,也是被你这窝囊样子逼的!”
“我没有!”
王建军急得跳起来,胳膊的伤口扯得生疼,“那天……是她不给宝根鸡蛋吃,娘才生气的。”
他没敢提窝棚里的事,可这话在众人听来,更坐实了他“捉奸被抓还怪媳妇编排媳妇”的龌龊心思。
王支书正好从里屋出来,闻言沉下脸:“建军!人死为大,别在这儿胡咧咧!你娘走得急,你当儿子的不反思自己,倒揪着媳妇不放,像话吗?”
他是王家人也是村支书,这话一出,围观的村民都跟着点头。
“就是,支书说得对!”
刘大爷磕着烟袋,“上午你和李寡妇钻窝棚被发现了,下午你娘就晕倒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王建军想辩解,可嘴像被堵住,昨天被人捉奸时的狼狈,让他没有反驳大爷的底气。
他愤怒的眼神剜向陈小满,对方正低着头抹眼泪,肩膀微微耸动,那副柔弱温顺的样子,没有半点昨天追打他时的狠毒。
王桂兰见弟弟这模样,又气又急:她王桂兰怎么有个这么不争气的兄弟!
“你个小贱人!是不是你撺掇着村里人毁我弟弟名声?我娘活着时最疼你,你就这么回报她?”
弟弟舍不得骂,就骂弟媳,反正他们是一家人,王桂兰主打一个不让自己憋气。
“大姐!”
陈小满吓得躲到王艳秋身后,哭声发颤,“我没有……婆婆对我好,我都知道,是建军……”
她说着捂着脸蹲下去,哭得肝肠寸断,“是我没用,没照顾好娘,也没管好男人……我对不起娘啊……”
这哭声太有穿透力,连几个原本中立的老汉都叹了气。
“算了桂兰,”
李队长上前拉住她,“小满也不容易,建军这事儿……是该教训,但别在灵前闹,别让你娘走得不安心。”
王桂兰被众人劝着,心里的火消了些,狠狠瞪了陈小满一眼:“陈小满,我告诉你,我娘要是真因你出事,我饶不了你!”
陈小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大姐,我真的尽力了……那天我还打了建军,想让他醒醒,可他不听还骂人,娘就是那时候捂住胸口气倒的……”
她说着掀起衣角,露出胳膊上一块青紫的瘀伤——那是昨天晚上在拖拉机上撞的。
周围的婶子们见状都议论起来:“小满这孩子看着老实,没想到受了这么多委屈”
“建军也太不是东西,连媳妇都打”
“难怪老嫂子气不过,换谁也得急出病来”。
王建军气急,开口想解释,但众人根本就不听,还认为他在说谎。
王桂兰看着陈小满胳膊上的伤,又听着周围的议论,气焰消了半截,却依旧梗着脖子:
“就算这样,你也该早点送信给我!我要是早回来,说不定能劝住我娘!”
“桂兰啊,当时情况紧急,谁顾得上啊……”
王艳秋叹了口气,把昨天夜里的事简单说了说,“医生说娘是急性心梗,来得太突然了。”
王桂兰这才没再说话,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头嚎啕大哭,
哭了半晌又指着王建军骂:“你这个不孝子!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
陈小满低着头,没人看见她嘴角勾起的那抹冷笑。
她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轻声说:“大姐,你一路累了,我去给你烧点水。”
转身往厨房走时,低着头的眼睛里闪过兴奋,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现在的葬礼一切从简,二姑子王桂英当天晚上回的。
三姑子王桂香和二姑子前后脚进屋,进门时哭了一场,第二天便被丈夫拽着急匆匆回去了。
停灵三天后,王老婆子便要入土为安。
下葬那天,只有隔壁上河村的王桂英和王家人送葬。
王老婆子的葬礼过后,关于她是被儿子王建军气死的流言,传遍了小林村的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