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琪的手指紧紧扣住张小凡的手腕，力道轻得几乎察觉不到，可那一点温热的触感却像火种落进冰窟。他立刻俯身，掌心贴上她后心，佛力缓缓渡入，不敢太急，怕震散她本就虚弱的神魂。
她眼皮颤了颤，终于睁开一条缝，目光涣散，片刻才聚焦在他脸上。
“……还在？”她声音细若游丝。
“在。”张小凡应得干脆，没多说一个字。
幽影靠在石壁上，半边身子贴着冰冷岩面，另一只完好的手正用骨片刮着掌心残血，试图重新凝符。他抬眼看了看陆雪琪，又扫了张小凡一眼：“血咒压得住毒，压不住命。一个时辰，不多不少。”
张小凡没回头，只低声问：“她锁骨上的纹路没再往上爬？”
“暂时停了。”幽影冷笑，“可你也撑不了多久。混元气逆行，三脉交冲，你再催一次，经脉就得废一半。”
石室里静了一瞬。断剑插在石台中央，剑尖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陆雪琪喘了几口气，慢慢撑起肩膀，张小凡伸手去扶，她却摇头，自己坐直了。衣袍裹得严实，可脸色依旧泛青，唇无血色。
“听到了？”她看向幽影，“你说有条暗道。”
幽影眯起眼：“你醒得倒是时候。”
“我昏了多久？”
“不到一炷香。”
她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张小凡：“那我们就剩不到五十息的清醒时间，再拖，毒会反噬心脉，你救不了我，也救不了她。”
张小凡喉头动了动，没接话。
“你说碧瑶在祭坛。”陆雪琪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秦无炎要她成王，可她不是王。她是被人强行唤醒的魂，被修罗之力裹着的壳。你若强破阵，她必死。你若等，我必死。你选哪一个？”
“我不选。”张小凡终于开口，声音低哑，“我要你们都活着。”
“那就动。”陆雪琪抬手，指尖轻轻擦过他肩头渗血的布条，“就像十年前在焚香谷那样。你背着我走，穿过火海，穿过刀山。现在，你也得带我走。”
张小凡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笑了下：“你还记得那年，我说你太重，背不动。”
“你说过。”她也微微牵了唇角，“可你还是背到了天音寺。”
石室里气氛松了一瞬。
幽影冷眼看着，忽然道：“你们情深意重，我很感动。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暗道能走，但禁制残存，一步踏错，魂魄当场碎成十八片。而且出口直通祭坛侧殿，离‘瑶光’王座不过百步。你们敢靠近，就是送死。”
“送死也得试。”张小凡站起身，肩头一动，血又从布条里渗出，“碧瑶不是敌人。她是被人操控的棋子。只要我能近她身，让她听见我的声音，就有机会。”
“听见又如何？”幽影冷笑，“她现在认得你是谁？她见你，只会杀你。”
“那就让她杀。”张小凡握紧噬魂棒，“她若真动手，我死也无憾。可若她有一瞬迟疑，那就是破局的缝。”
陆雪琪缓缓站起，靠着石台，腿有些发软，却没倒下。
“我跟你走。”她说。
“你不能。”张小凡转身看她，“你现在走不出十步。”
“我能。”她抬手，天琊剑虚影在指尖一闪而没，“剑还在，我就不是累赘。你若不让我跟，我便自己爬出去。”
张小凡盯着她，眼神复杂。
幽影忽然笑了：“你们两个，一个宁死不退，一个宁伤不弃。难怪秦无炎说，张小凡最难算，不是因为他强，而是他从不按常理走。”
“他算错了。”张小凡淡淡道，“我不是不按常理，我是不信命。”
“可这暗道，不是信不信命的问题。”幽影收了笑，“是死路。祭灵暗道本就是单向逃命用的，出口设在祭坛侧殿，但那里常年有修罗守卫巡逻。你们若从那里出来，立刻就会被发现。”
“那就等巡逻间隙。”张小凡道。
“你怎知巡逻规律？”
“你不是困在这三十年？”张小凡看向他，“你若真想破局，早就该摸清一切。你说你是等钥匙，那我问你——你等的，究竟是破局之人，还是借我之手，达成你自己的目的？”
幽影沉默。
石室里只剩下陆雪琪微弱的呼吸声。
过了片刻，幽影缓缓开口：“我确有目的。我本是古葬场祭司后裔，当年鬼王宗血祭，毁我宗庙，灭我血脉，我侥幸逃入地脉，却被困在此界。三十年来，我等的不是复仇，是解脱。而解脱之法，唯有‘瑶光’心神动摇，封印松动，我才能借势破界。”
“所以你帮我，也是帮自己。”
“没错。”
“那你为何不早说？”
“早说，你会信？”幽影冷笑，“你会觉得我另有所图，转身就走。可现在，你已无路可退，我再提，你才会听。”
张小凡盯着他，良久，点头：“你说得对。我现在，只能信你一次。”
“我也只能赌你一次。”幽影站直身子，将骨片插回腰间，“暗道入口在侧壁裂痕后三尺，需以血引符，逆向激活。我来开路，你们跟紧。一旦进入，不可出声，不可触壁，不可催动真气。那里的禁制，专克活物气息。”
陆雪琪扶着石台，一步步挪到张小凡身边。
“我走中间。”她说。
“你走最后。”张小凡将她往身后带，“我断后。”
“你伤得比我重。”
“所以我更该断后。”他回头看了她一眼，“别争。”
陆雪琪没再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幽影走到侧壁，用残掌在岩面划出一道血痕，口中念出一段晦涩古语。血痕缓缓发亮，岩层深处传来低沉嗡鸣，裂口后的石壁竟无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狭窄通道，黑得看不见底。
“进去。”幽影低声道，“记住我说的——闭息，贴壁，随我移动。”
他第一个弯腰钻入。
张小凡扶着陆雪琪，让她先行。她动作缓慢，却稳，一步一挪，终于进入通道。
张小凡最后踏入，回身看了一眼那截断剑。剑尖寒光一闪，随即熄灭。
石壁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彻底封死。
通道内漆黑如墨，空气凝滞，连呼吸都像被压住。三人紧贴石壁，缓缓前行。幽影在前，每一步都极慢，脚尖轻点地面，似在试探。
张小凡走在最后，右手握着噬魂棒，左手虚扶在陆雪琪背上，随时准备接住她。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咔”一声，像是石榫转动。
幽影立刻抬手示意停步。
张小凡屏住呼吸，感觉到陆雪琪的身体微微一僵。
“禁制触发点。”幽影低语，“三步外，有魂锁阵。踩中，立刻引来地底怨灵。”
“怎么过？”
“绕。左三寸，右七寸，再直行五步。我走一次，你们照着脚印走。”
他缓缓移动，每一步都精确到毫厘。
张小凡盯着他的脚印，记下路线。
轮到陆雪琪时，她脚步微颤，走到第三步，脚下一滑，鞋尖擦过地面。
“别动！”幽影低喝。
张小凡立刻伸手扶住她肩膀。
通道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嗡”鸣，像是铜铃轻晃。
幽影缓缓回头，眼神冷峻：“再有一次，谁都救不了你们。”
陆雪琪咬住唇，没说话。
张小凡低声道：“我背你。”
“不行。”她摇头，“你经脉已裂，再负重，会崩。”
“我比你撑得久。”他不由分说，转身蹲下，“上来。”
她迟疑一瞬，终于伏上他背。
张小凡稳住身形，背上多了一个人，肩伤剧痛，却没吭声。他盯着幽影的脚印，一步步向前。
五步之后，危险区域终于过去。
通道开始向下倾斜，空气越发阴冷。
又行数十步，前方出现微弱蓝光，映出石壁上模糊的浮雕——一尊女子端坐王座，手持铃铛，下方跪伏无数黑影。
幽影停下脚步，低声道：“再往前百步，就是出口。出去后右转，是祭坛侧殿。殿内常驻两名修罗守卫，换岗间隔为两盏茶。”
张小凡背着陆雪琪，站在他身后。
“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幽影没回头，声音低沉：“等‘瑶光’巡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