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渊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地按医者吩咐准备取心头血。他解开衣襟,任由冰凉的银针刺入心尖,殷红的血珠缓缓滴入白瓷碗中,眉头未皱分毫——只要能让胭脂好起来,只要能护住她的性命,这点痛、这点损耗,又算得了什么。
而床上的胭脂,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意,睫毛轻轻颤了颤,却依旧没有醒来。她不知道,为了救她,柳明渊即将付出怎样的代价,也不知道,这场围绕着她和孩子的劫难,才刚刚开始。
子时的青丘寝殿里,烛火被夜风撩得微微晃动,映着柳明渊苍白却坚定的侧脸。银针刺入心尖的瞬间,他闷哼一声,指尖却稳稳托着白瓷碗,看着三滴殷红的心头血缓缓坠入碗中,与温热的汤药融在一起,泛起细碎的血珠。
医者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混了心头血的汤药搅匀,轻声提醒:“二公子,今日是首次取血,您需多歇息,切不可再动用灵力。”
柳明渊点点头,目光却始终落在床榻上的胭脂身上。她还在昏迷,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的梦,唇瓣干裂,脸色白得像宣纸。他接过药碗,坐在床边,俯身轻轻将胭脂的头垫高,用小勺舀起汤药,一点点喂进她嘴里。
药汁顺着她的唇角滑落,柳明渊立刻用帕子轻轻擦去,动作柔得像怕碰碎易碎的珍宝。直到一碗汤药喂完,他才松了口气,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声音低得像呢喃:“阿芷,再等等,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守在殿外的清婉听到动静,轻手轻脚走进来,见柳明渊心口的衣襟还沾着血迹,眼底满是担忧:“你怎么样?脸色这么差,要不要先回房歇会儿?这里有我看着。”
柳明渊摇摇头,起身将碗递给她,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坚定:“我没事,再守会儿。你带着念念先去休息,明日还要帮族老们处理青丘的防务。”
清婉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知道劝不动,只能将一块温热的帕子递给他:“擦擦脸吧,别着凉了。我让厨房炖了补气血的汤,等会儿给你送来。”
等清婉离开,寝殿又恢复了安静。柳明渊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借着微弱的烛火,轻轻握住胭脂的手。她的手很凉,指尖还残留着之前握匕首时磨出的薄茧。他想起第一次在南疆遇到她时,她也是这样,浑身带刺却又藏着脆弱,如今却连醒着面对困境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渐渐泛起微光,柳明渊才靠着椅子,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梦里,他看到胭脂醒了过来,笑着对他说“明渊,我没事了”,还看到他们带着念念,在青丘的桃花林里放风筝,阳光暖融融的,满是欢喜。可就在他伸手想抱住胭脂时,梦境突然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傅珩狰狞的脸,还有胭脂痛苦的嘶吼——他猛地惊醒,心口的刺痛让他瞬间回神,才发现是噩梦一场。
而床榻上的胭脂,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滴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听到了柳明渊取心头血时的闷哼,看到了他喂药时的小心翼翼,也知道了自己腹中的孩子不仅没掉,还成了绑住她和柳明渊的枷锁。
“明渊……”她轻声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柳明渊立刻回过神,俯身看着她,眼底满是惊喜:“阿芷,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胭脂转过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心口的血迹,眼泪掉得更凶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取心头血很伤身子,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柳明渊笑了笑,伸手替她擦去眼泪,指尖的温度暖得让她心口发疼,“可我更知道,我不能失去你。只要能让你好起来,这点伤不算什么。”
“可我不值得你这么做。”胭脂哽咽着,“这个孩子是傅珩的阴谋,是玄阴教的工具,我连他都想毁掉,你为什么还要护着我,护着他?”
“因为你是阿芷啊。”柳明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不管傅珩有什么阴谋,你都是我想拼尽全力守护的人。至于孩子,等他出生,我们可以教他善良,教他明辨是非,让他远离玄阴教的黑暗,成为一个好孩子。”
胭脂看着他眼底的坚定,心里那片冰冷的角落渐渐软了下来。她知道柳明渊说的是真的,可一想到傅珩的算计,想到青丘族人的安危,又忍不住担忧:“可玄阴教的余孽还在,他们不会放过这个孩子,也不会放过青丘的。”
“我会保护你们的。”柳明渊握紧她的手,语气坚定,“麒麟族的精锐已经在青丘布防,周边的部族也答应会支援我们。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打败玄阴教的余孽,让你和孩子,还有青丘的族人,都能平安生活。”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族老急切的声音:“狐主,二公子,玄阴教的余孽又来攻城了!这次他们带了‘噬魂炮’,西境的城墙已经被轰破了一个口子!”
柳明渊脸色一沉,立刻起身:“阿芷,你好好休息,我去看看。”
胭脂却一把抓住他的手,挣扎着想要下床:“我跟你一起去!我是青丘的主上,不能躲在寝殿里。”
“你身子还弱,不能去!”柳明渊按住她,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听话,待在这里,等我回来。”他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转身快步走出寝殿,银枪的“铮鸣”声很快消失在殿外。
胭脂靠在床头,听着外面传来的厮杀声和炮火声,心像被揪成一团。她知道柳明渊在为她、为青丘拼命,可她却只能躲在寝殿里,什么都做不了。她抬手覆上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却能清晰感受到一股微弱的生命力在跳动——这是她的孩子,也是柳明渊用心头血在守护的生命。
“孩子,你一定要好好的。”她轻声喃喃,眼底重新燃起坚定的光芒,“等你出生,我们一起打败玄阴教,守护好青丘,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负我们。”
殿外的厮杀声越来越激烈,胭脂却不再像之前那样绝望。她知道,柳明渊在为她而战,青丘的族人在为家园而战,而她,也要为自己和孩子,为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好好活下去,等着柳明渊平安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的厮杀声渐渐平息。胭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攥着床单,生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柳明渊浑身是血地走了进来,银枪上还滴着血珠,脸上却带着笑意:“阿芷,我们赢了!玄阴教的余孽被打退了,西境的防线也重新加固了。”
胭脂看着他满身的伤痕,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却笑着说:“你回来了,太好了。”
柳明渊走到床边,俯身抱住她,动作轻得像怕碰疼她:“我答应过你,会平安回来的。”他的怀抱带着血腥气,却让胭脂觉得无比安心。
夕阳透过窗棂洒进寝殿,落在两人身上,暖得像希望的光。胭脂靠在柳明渊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感受着腹中微弱的生命力,忽然觉得,不管未来还有多少困难,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
这场围绕着她和孩子的劫难,或许还没结束,但她已经不再害怕。因为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有柳明渊,有青丘的族人,还有腹中这个正在慢慢长大的孩子,这些都是她最坚强的后盾,也是她走向未来的勇气。
夜色渐浓,青丘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散落在山间的星星。柳明渊喂胭脂喝下混了心头血的汤药,守在她床边,看着她渐渐睡熟。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眼底满是温柔——不管未来有多难,他都会一直守着她,守着孩子,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直到他们能在青丘的桃花林里,安稳地看着日出日落,再也没有战争和算计。
青丘的晨雾还没散尽,柳明渊便寻到了正在花田边照看幼苗的清婉。沾着露水的花瓣落在她肩头,她指尖轻拂过叶片上的露珠,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这是她昨日特意从西境移栽来的晚樱,想着等胭脂身子好些,能在寝殿外看到一片鲜活的粉白。
听到脚步声,清婉回头,见是柳明渊,便笑着直起身:“怎么不多陪谢姑娘一会儿?她刚醒,该多些人在身边才安心。”
柳明渊却没像往常那样接话,只是走到她身边,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比晨雾还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清婉,我想带阿芷回麒麟山,跟族里说清楚,我要娶她。”
清婉拂过花瓣的手猛地顿住,指尖的露珠顺着叶片滑落,砸在泥土里,没了踪迹。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眼,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只是那笑意没了往日的暖意,多了几分勉强的释然:“是该这样。阿芷经历了这么多,该有个安稳的家,孩子也不能没有父亲。”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柳明渊转头看她,眼底满是愧疚,“当年若不是族中变故,我不会……”
“别说这些了。”清婉打断他,抬手将落在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自然得像在掩饰什么,“我从未怪过你。这些年,我守着麒麟山,守着念念,看着你找到想拼尽全力护着的人,其实……也挺好的。”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只是以后,念念要是问起,你得跟她好好说,别让她觉得,是我不喜欢她多一个娘亲,多一个弟弟或妹妹。”
柳明渊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落寞,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欠清婉的,是这辈子都还不清的愧疚。他只能重重点头:“我会的。念念懂事,她会喜欢阿芷,也会喜欢这个孩子的。”
清婉没再说话,只是重新低下头,看着那些刚移栽的晚樱幼苗。晨风吹过,花瓣簌簌落下,落在她的衣襟上,像一层薄薄的雪。她忽然想起多年前,柳明渊刚被族里定下婚约时,也曾这样站在她身边,说要陪她在麒麟山种满她喜欢的海棠。那时的风也是这样暖,那时的承诺也是这样真,可终究还是抵不过世事无常,抵不过他眼底对另一个人的牵挂。
“什么时候走?”清婉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神只是错觉,“我好提前收拾些念念的衣物,她跟你们一起去,也能多陪陪阿芷,让她路上不孤单。”
“等阿芷能下床走动就走。”柳明渊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感激,“这些年,谢谢你。”
“谢什么。”清婉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带着家人般的包容,“我们是家人,本该互相照看。你只要记住,不管以后出了什么事,麒麟山永远是你和阿芷,还有孩子的退路。”
她说完,便弯腰继续打理那些晚樱幼苗,不再看柳明渊。柳明渊站在她身边,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心里满是复杂,却也知道此刻再多的话都是多余。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往胭脂的寝殿走去——他要尽快告诉胭脂这个决定,让她知道,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是孤身一人,她有他,有麒麟山,有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家。
而清婉在他走后,才缓缓直起身,抬手抹了抹眼角。指尖触到一片冰凉,她才惊觉自己竟哭了。晨雾中的晚樱开得正好,粉白的花瓣落在她的手背上,像极了当年柳明渊承诺要种给她的海棠,美好得让人心疼,却终究不是属于她的风景。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那些散落的花瓣拢在一起,埋进泥土里——就像把那些没说出口的遗憾,那些藏在心底的情绪,一起埋进时光里。从今往后,她还是麒麟山的少夫人,是念念的娘亲,只是不再是柳明渊心里那个需要他守护的人。
没关系,她想。只要念念平安,只要麒麟山安稳,只要柳明渊和胭脂能好好的,她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