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
柳明渊猛地向前一步,玄甲上的冰碴簌簌掉落,银枪在掌心攥得指节泛白,连声音都带着压抑的颤抖:“寒心阁常年阴冷,噬魂铃邪音蚀骨,阿芷刚从秘境受创归来,怎经得起这般磋磨?她破血咒时险些殒命,若再受邪音淬体,怕是撑不过三日!”
仙官捏着圣旨的指尖猛地一紧,明黄绫缎被攥出生硬的褶皱,方才那点虚假的平和瞬间撕碎,眼底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倨傲与轻蔑。他抬眼扫过柳明渊,像在看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语气冷得能冻住空气:“柳二公子,你当这是你族旨意?敢对天庭旨意说‘不可’,怕不是被儿女情长糊住了脑子,连‘尊卑’二字都忘了!”
他上前半步,腰间鎏金令牌随动作轻晃,周身灵力骤然散开,带着碾压性的威压逼向柳明渊:“谢芷瑜是玄阴教余孽的旧眷,是祸乱三界的罪源,天帝罚她入寒心阁,已是念及她那点微末之功,留了她一条命!你倒好,为了这么个罪妇,竟敢公然抗旨——莫不是觉得麒麟族守着归墟,就能在九重天面前摆架子?”
仙官的目光掠过柳明渊护在胭脂身前的手,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动手拦我?我劝你想清楚——今日你若敢碰我一根手指,明日九重天的天兵,就会踏平你这苍梧山!到时候,别说你护不住这罪妇,整个麒麟族,都要跟着你一起陪葬!”
柳明渊周身灵力骤然暴涨,玄甲下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银枪枪尖已隐隐透出青光——他哪里听得进“陪葬”二字,只知道谁也不能将胭脂拖去寒心阁受那噬魂铃的罪。可还没等他上前,一道沉稳的力道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是柳苍澜。
柳苍澜缓步走到仙官面前,方才对子女的严肃尽数敛去,脸上竟堆起几分温和笑意,抬手示意身后侍女添茶:“仙官息怒,小儿年轻气盛,护妻心切才失了分寸,并非有意抗旨。您远道而来传旨辛苦,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别跟小辈一般见识。”
他递过茶盏时,指尖悄悄捏了个凝神诀,将仙官周身的威压悄悄卸去几分,语气愈发客气:“您看,阿芷刚从秘境捡回一条命,此刻连站都站不稳,若是现在就送进寒心阁,万一真扛不住没了性命,倒显得咱们九重天容不下人,传出去也有损天帝的仁德之名。不如宽限几日,等她调理好身子,我亲自送她去寒心阁,绝不让她少受半分责罚,您看如何?”
仙官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脸色稍缓却仍端着架子:“柳家主,不是我不给您面子,而是天庭旨意已下,岂容随意更改?谢芷瑜的罪摆在那儿,晚一日受罚,就多一分对天庭的不敬。”
“这话说的是。”柳苍澜笑着点头,话锋却轻轻一转,“可您想啊,阿芷毕竟破了傅珩的血咒,救了三界百姓,若是就这么病恹恹地进了寒心阁,青丘那边怕是会有非议——毕竟阿芷是青丘出来的人,狐族素来护短,真闹起来,倒让您夹在中间难办。”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仙官腰间的鎏金令牌上,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维:“您此次来传旨,本是顺顺利利的差事,若是因这点小事落了狐族的埋怨,或是让小儿真犯了糊涂动了手,反而坏了您在天帝面前的体面。不如通融几日,后续我让明渊亲自去九重天向您赔罪,再备些麒麟族的凝神草当谢礼,您看这样可行?”
仙官捏着茶盏的手顿了顿——他本就不想为这点事与麒麟族闹僵,更何况柳苍澜还抬出了青丘,又许了凝神草的好处,若是再揪着不放,倒显得他不通情理。他轻咳一声,放下茶盏,语气缓和了几分:“柳家主都这么说了,我便卖您个面子。但丑话说在前头,最多三日,三日后若见不到谢芷瑜在寒心阁,休怪我按律行事。”
“多谢仙官通融!”柳苍澜连忙拱手道谢,又转头瞪了柳明渊一眼,“还不快谢谢仙官宽限!”
柳明渊虽满心不甘,却也知道父亲是为了护住胭脂,只能压下心头的火气,对着仙官僵硬地拱了拱手。胭脂靠在他身后,指尖悄悄攥住他的衣摆,眼底满是感激——她知道,这三日的宽限,是柳苍澜费尽心思为她争来的喘息之机。
仙官又叮嘱了几句“三日后务必履约”,才带着随从离开。待前厅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柳苍澜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转头看向柳明渊,语气沉了下来:“你今日若真动了手,才是把整个麒麟族推进火坑!抗旨的罪名,你担得起吗?”
“可阿芷不能去寒心阁!”柳明渊急声道,“噬魂铃日夜蚀骨,她撑不住的!”
“我知道。”柳苍澜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胭脂苍白的脸上,“这三日,我会让人寻压制邪音的药材,也会派人去九重天找柏珏帝君求情。你也别闲着,尽快去青丘一趟,让狐族族长出面为阿芷说情——只有三界各族都认她的功,才能抵消她的罪。”
他拍了拍柳明渊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沉重却坚定:“护妻没错,但你是麒麟族的二公子,得先守住族,才能护住家。这三日,好好陪阿芷和念安,剩下的事,有我和你大哥在。”
柳明渊望着父亲眼底的疲惫,又看了看身边紧紧攥着他衣摆的胭脂,终是点了点头。他知道,父亲看似严厉,实则早已为他们铺好了退路——这三日,不仅是胭脂的喘息之机,更是他们为扭转局面争取的最后希望。
暮色漫过苍梧山时,寒心阁的轮廓已在风雪中显露出几分冷硬。柳明渊扶着胭脂走在回廊上,廊下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暖黄的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却驱不散眼底的疲惫。
“累了就靠在我身上。”柳明渊轻声说,手臂悄悄收紧,将她护得更紧些。自仙官走后,胭脂便没再多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跟着他走,指尖却始终攥着他的衣摆,像怕一松手就会失去依靠。
后宅的暖阁里,柳夫人正抱着念安喂米糊。孩子许是累极了,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皮却不住地往下垂,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看得人心里发软。见他们进来,柳夫人连忙将念安递给胭脂,笑着说:“刚还在找娘亲呢,你看这孩子,眼皮都快黏在一起了。”
胭脂接过念安,轻轻拍着他的背,小家伙立刻往她怀里缩了缩,很快就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她低头看着孩子熟睡的小脸,眼底的疲惫终于散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温柔。柳明渊坐在她身边,伸手轻轻拂去她鬓边的碎发,声音轻得怕吵醒孩子:“明日我就去青丘,狐族族长与你母亲是旧识,说到底你毕竟还是青丘的狐主,相信你他就算不念旧情也要念这主仆之情定会帮你说情。”
胭脂点了点头,却没说话,只是将脸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她知道,柳明渊这一去定然不会轻松,狐族虽护短,可天庭的旨意已下,族长未必敢公然违抗。可她不想让他担心,只能将所有的不安都藏在心里,任由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来一丝短暂的安稳。
次日天还未亮,柳明渊便已整装待发。他站在暖阁门口,望着胭脂抱着念安熟睡的模样,指尖轻轻碰了碰孩子柔软的脸颊,才转身悄悄离开。青丘路途远也不远,但也不近,他必须尽快赶路,才能在三日之期内赶回来。
柳昭临早已在山门前等候,见他过来,递过一个包裹:“里面是凝神丹和御寒的狐裘,路上小心。父亲已让人传讯给青丘,族长应该会在狐族边界等你。”
柳明渊接过包裹,点了点头:“族里就拜托大哥了,阿芷和念安……”
“放心,我会照看好他们。”柳昭临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坚定,“父亲也已去九重天找柏珏帝君,我们定会在三日之期内,想出办法保住弟妹。”
柳明渊翻身上马,银枪别在腰间,目光最后望了一眼苍梧山的方向,才策马疾驰而去。马蹄声踏碎了清晨的寂静,与远处传来的归墟寒风交织在一起,像是在诉说着一场未完的牵挂。
青丘的桃花虽已谢尽,却依旧透着几分暖意。柳明渊赶到狐族边界时,狐族族长早已在那里等候。他身着一袭火红狐裘,周身散发着狐族特有的灵动气息,见柳明渊过来,笑着迎上前:“柳二公子一路辛苦,狐主的事,我已从传讯中得知。”
柳明渊翻身下马,拱手行礼:“族长,阿芷她并非有意与玄阴教勾结,傅珩复活、念安染噬魂种,皆非她所愿。此次她舍身破血咒,救了三界百姓,还望族长能出面为她求情,饶她一命。”
狐族族长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几分心疼:“阿芷这孩子,自小就命苦。当年她为了逃离傅珩,险些丢了性命,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安稳日子,却又遭此劫难。你放心,我这就随你去九重天,就算拼上我狐族的颜面,也要保住狐主。”
两人不敢耽搁,立刻启程前往九重天。一路上,柳明渊心中满是焦急,他不知道胭脂在麒麟山过得怎么样,也不知道父亲能否说动柏珏帝君。他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九重天的云阶漫着终年不散的薄光,柳苍澜踏上最后一级玉阶时,中天殿外的守卫已执剑拦在身前,银甲上的寒光映着他玄色衣袍上未褪的归墟寒气。
“麒麟族柳苍澜,求见柏珏帝君。”他抬手拂去袖上的云尘,语气沉稳却难掩急切,“事关三界安危后续,更关乎祖神转世谢芷瑜的性命,还望通传。”
守卫对视一眼,虽知麒麟族世代守归墟有功,却也不敢擅违殿规,只道:“帝君正与帝后议事,且按例需递上拜帖等候。”
柳苍澜正想再言,殿内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细碎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规整。他循声望去,只见一道小小的红衣身影从殿门帘后走出——那孩子不过三尺高,墨发用赤金冠束着,红袍的广袖垂到脚踝,行走间衣摆扫过玉阶,竟隐隐透出几分与柏珏帝君相似的威严,连转身时的肩线弧度,都有几分段君霓帝后的影子。
是段扶桑。
她走到守卫面前,小手背在身后,仰头时露出的眉眼虽尚稚嫩,眼神却清亮得像淬了光:“帝君已知柳家主前来,让我来请你进去。”
柳苍澜心中微动,对着段扶桑拱手行礼:“有劳小殿下。”
段扶桑摆摆手,转身引路时小步快走,红袍在玉阶上划出细碎的弧度:“帝君说,柳家主此番来意,他已从下界传讯中知晓。只是天庭律法森严,天帝亲下的旨意,他虽为帝君,也无权擅自更改。”
这话如冷水浇头,柳苍澜心头刚燃起的希望瞬间黯淡了大半。他跟着段扶桑踏入中天殿,殿内祥云缭绕,柏珏帝君身着暗金帝袍端坐于上位,帝后段君霓立于一侧,指尖轻捻着一串菩提子,目光温和却带着疏离。
“柳家主请坐。”柏珏帝君抬手示意,声音平静无波,“归墟封印前线之事,辛苦你了。只是谢芷瑜的罪责,天帝已定下旨意,我若插手,便是藐视天规,恐难服众。”
柳苍澜落座后并未端起面前的玉盏,而是直言:“帝君,谢芷瑜乃祖神转世,虽前世记忆未醒,却在此次玄阴教之乱中舍身破阵,救三界于危难。天帝只看她过往之错,却忽略她今日之功,未免有失公允。若真将她打入寒心阁,待祖神记忆觉醒,恐会引发三界异动啊。”
“柳家主所言,我自然知晓。”柏珏帝君指尖敲击着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可天庭自有天庭的规矩,功过不能相抵。谢芷瑜私藏傅珩精血、助其藏匿秘典,这些罪责桩桩件件都有据可查,天帝降旨从轻发落,已是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