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太液池的老槐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鹿筱攥着《千金方》孤本,指尖触到封皮上暗刻的木槿花纹路——这是柳逸尘临终前从修仙界带出的典籍,扉页还夹着他化形时遗落的狐毛。湖面飘来阵阵残荷的苦香,混着远处宫墙下的艾熏味,让她想起昨日洛绮烟身上的龙涎香与蛇鳞气息。
“妹妹果然守信。”洛绮烟的声音从树后传来,今日她换了身素白襦裙,金丝穗子换成了普通的青绦,却在耳后别了朵新鲜的木槿花。鹿筱盯着那朵花,花瓣上凝着的露水分明是妖力所化,与三年前她们在荒原上采的朝露一模一样。
“风姐姐呢?”鹿筱将书匣放在石桌上,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了寒潭冰——昨夜她在药膳里加了三枚龙眼,却依旧睁着眼到天明。洛绮烟抬手拨弄鬓间木槿,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间新缠的蛇蜕手环,正是昨日掉落的那截。
“先验货。”洛绮烟指尖敲了敲书匣,檀木盒面上突然浮现出淡金色的符文,“听说这书里藏着‘起死回生’之术,妹妹可曾试过?”她的目光扫过鹿筱颈间若隐若现的龙族印记,嘴角勾起抹冷笑。
湖面上忽然划过一道黑影,是巡湖的精卫鸟。鹿筱想起敖翊辰昨夜说的话:“太液池底镇压着上古蛟龙,每到月圆便会兴风作浪。”她故意将书匣推偏半寸,露出底下压着的紫苏香囊:“姐姐要这医书,是想治化形后的体虚,还是想解……”她压低声音,“蛇妖与狐族天生的血咒?”
洛绮烟瞳孔骤缩,素白襦裙下的鳞片隐隐发亮。鹿筱闻到空气中突然弥漫的铁锈味,那是妖族精血外泄的征兆。三年前在荒原,她曾用益母草替洛绮烟压制过这种反噬,此刻却在香囊里掺了克制蛇类的雄黄粉。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了。”洛绮烟忽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凄厉,“没错,我是蛇妖,风若琳是狐妖,我们本该是死对头!可你呢?偏要救她、信她,把我们都当傻子!”她猛地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狰狞的伤疤——那是风若琳为救鹿筱时抓下的狐爪痕。
鹿筱浑身血液凝固。这个伤疤她曾用白芷膏细心涂抹过百次,却从未想过竟是妖族相斗的印记。湖面上的雾气突然浓重起来,她听见远处宫墙下有宫女议论:“太子殿下今早去了寒潭,说是要寻什么‘双生镜’……”
“所以你偷雪参,是为了压制体内的狐毒?”鹿筱后退半步,腰间的木槿锦囊突然发烫,“可风姐姐为何会有带血的狐毛?她是不是……”
“她死了!”洛绮烟猛地推开书匣,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纸,正是昨夜鹿筱收到的“辰”字密信,“三日前我去御膳房偷雪参,撞见她在给你炼‘回魂丹’,那丹需要狐妖心头血做药引!我劝她别犯傻,她却骂我嫉妒你身边的男人,还说……还说敖翊辰迟早会带她离开这鬼地方!”
太液池突然掀起巨浪,老槐树的枯枝“咔嚓”折断。鹿筱看见水中倒映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左边是洛绮烟化形前的蛇首,右边竟是她在镜中见过的民国千金模样。《千金方》孤本自动翻开,书页上的药膳图谱竟变成了修仙阵法,其中某页用朱砂写着:“双生契成,时空裂隙开。”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鹿筱握紧锦囊,里面装着敖翊辰送的龙鳞碎片,此刻正灼得她心口发疼,“所以你接近我,根本不是为了学药膳,而是为了……”
“为了让你替我逆天改命!”洛绮烟突然扑过来,蛇信子从口中探出,“你以为萧景轩的婚内出轨、夏越的家族联姻,都是巧合?这些全是我替你设计的‘劫数’!只有你历经七情劫,双生契才能成型,我才能借你的身体回到真正的世界!”
鹿筱猛地推开她,后背撞上老槐树。树皮上突然浮现出与她颈间相同的龙族印记,而洛绮烟的蛇瞳里竟映出两个重叠的身影——一个是穿着古装的自己,一个是穿着旗袍的民国女子。湖面上空响起闷雷,正是敖翊辰龙吟的前兆。
“你胡说!”鹿筱掏出腰间的银针,那是夏凌寒送的防身之物,“三年前在荒原救我的人明明是你,你还给我编花环,说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
“那是我演的!”洛绮烟的蛇尾刺破裙摆,鳞片上沾着血珠,“你以为农村里那些表面和睦的妯娌、城里那些互相攀比的闺蜜,真有什么真情?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就像萧景轩娶你,不过是为了你们鹿家的药膳秘方;敖翊辰靠近你,也只是因为你身上有开启时空裂隙的钥匙!”
太液池的水突然变成血色,无数锦鲤翻着肚皮浮上来。鹿筱看见《千金方》上的符文连成一道光桥,桥的尽头是民国时期的雕花洋房,而桥的这头,洛绮烟的蛇尾正缠着她的脚踝,往湖底拖去。
“放开她!”敖翊辰的龙吟震得湖面结冰,他踏着冰面冲过来,龙角上的冰晶划破洛绮烟的蛇鳞,“她是我的命劫,你敢动她试试!”
“命劫?”洛绮烟尖笑起来,蛇尾突然缠住敖翊辰的龙爪,“你以为龙族的命劫是随便认的?她根本是你父亲敖博的劫数!当年他为了飞升,故意将她的元神分成两半,一半留在夏朝,一半送去民国,就是为了……”
话未说完,夏凌寒带着侍卫赶到,手中拿着半面古镜。鹿筱看见镜中映出洛绮烟的记忆——荒原上,真正救她的人其实是风若琳,而洛绮烟当时正躲在树后,等着捡楼吸取她的精气。所谓的“闺蜜情”,从一开始就是场骗局。
“原来你才是那个偷走我半块玉佩的人。”夏凌寒盯着洛绮烟腕间的“辰”字纹,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冷厉,“你利用太子妃的身份,在我身边安插眼线,就是为了阻止我调查夏朝秘史?”
洛绮烟的蛇尾渐渐萎缩,她望着逼近的侍卫,突然将手伸向鹿筱:“你以为自己多高尚?你炖的药膳里,不也掺着萧景轩的血?你们这些人,表面上谈情说爱,实际上都在拿别人当棋子!就像农村那些用婚姻换户口的男人,用孩子绑住妻子的女人,全都是……”
“够了!”鹿筱举起银针刺向她的蛇信子,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心软。洛绮烟趁机抢过《千金方》,跳进血色湖面。临走前,她扔出枚药丸,正是风若琳炼的“回魂丹”,药瓶上还沾着狐毛与蛇鳞。
敖翊辰想追,却被夏凌寒拦住:“先顾她!”他指着鹿筱颈间的印记,那印记此刻正与古镜共鸣,在湖面上投出巨大的“双生契”图案,“根据夏朝秘史,双生契成之日,就是时空裂隙最大之时。她不能靠近太液池!”
鹿筱却望着湖面里民国女子的倒影,那女子手中拿着张报纸,标题是“抗战爆发,药商鹿氏千金失踪”。她忽然想起风若琳临死前塞给她的纸条,上面写着:“你才是被分裂的那个。”
铜漏响起午时的钟声,太液池的血雾中浮现出另一个鹿筱的身影,穿着掐腰旗袍,戴着珍珠耳坠,与她一模一样,却眼尾含霜。两个鹿筱的指尖在时空裂隙中相触,《千金方》突然化作无数光点,钻进她们的眉心。
“原来……我才是那个偷来的人生。”鹿筱喃喃自语,腰间的木槿锦囊突然绽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半块怀表——正是民国鹿家千金的遗物。敖翊辰的龙鳞碎片与怀表相撞,发出清越的鸣响,湖底隐约传来东海龙王的叹息:“劫数难逃,因果循环……”
洛绮烟的声音从湖底传来,带着哭腔:“你以为萧景轩的母亲为何反对你们?因为她知道,你的肚子里……根本怀过他的孩子!”
话音未落,时空裂隙剧烈震动,两个鹿筱的身影开始重叠。敖翊辰猛地将她护在怀里,龙鳞覆盖的手臂替她挡住飞溅的血珠,而夏凌寒则举起古镜,镜中映出柳逸尘的修仙道场,竟与萧景轩的书房暗格一模一样。
太液池恢复平静时,洛绮烟已不知所踪,只有《千金方》残页飘在水面,上面的“双生契”三字变成了“双龙劫”。鹿筱摸着颈间的龙族印记,忽然想起第一卷目录里的“龙鳞烙心口”,原来这印记不是恩赐,而是枷锁——锁住她与敖翊辰、甚至东海龙王的命运之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