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坊的木门被风推得轻晃,带着晨露的湿气卷进一缕艾草香。鹿筱正将当归片撒进陶罐,听见阿木的小凳子在地上蹭出细碎的声响,转头便见孩子举着玉佩往门口跑,小靴子踩过水洼溅起浅痕。
“是辰叔叔吗?”阿木的声音脆生生撞在门棂上。
鹿筱的手顿了顿,陶罐里的药膳正咕嘟冒泡,热气模糊了窗上的冰花。她看见敖翊辰的身影立在晨光里,银白的长发沾着些微霜气,玄色衣袍下摆还凝着未化的冰碴,像是从极寒之地跋涉而来。
他没有应声,只望着灶台上的铜锁。三枚铜锁并排躺着,木槿花印记在火光里泛着温润的光,锁身的寒意似乎已被药香焐热。
“你的锁……”鹿筱想问他是否解开身上的禁锢,话到嘴边却被他眼底的红丝堵住。那红丝比上次在寒潭边见到时更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血脉里往外挣,偏又被无形的锁链死死勒住。
敖翊辰抬手按住自己的左臂,那里的衣料下隐约有金光流动,伴随着极轻的碎裂声,像是龙鳞正在寸寸剥落。“还没。”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落在阿木掌心的玉佩上,“但闻到药香,就知道该来了。”
阿木把玉佩举到他面前,玉佩上的木槿花在晨光里转动,映出敖翊辰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锁链印记。“爹爹说,这个能帮辰叔叔。”孩子仰着头,小脸上沾着的药粉还没擦干净,“鹿姐姐的药膳也能,刚才冰缝都长好了呢。”
敖翊辰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玉佩,冰凉的玉面突然泛起暖意,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尖往血脉里钻。他闷哼一声,左臂的金光骤然亮起,衣袍被撑得鼓起,露出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伤口处凝结着黑色的冰晶,正被玉佩的暖意一点点融化。
“是龙骨珠的力量。”鹿筱连忙舀出一勺滚烫的药膳,药汁里飘着朵用蜂蜜捏成的木槿花,“阿木掌心的印记,和你身上的龙族血脉能相和。”
她把药碗递过去,碗沿的热气拂过敖翊辰的下颌,他望着碗里的木槿花,忽然低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释然,也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当年龙族与蛇族反目,先祖用龙骨设下结界,本是想护着两族的根基,却没想到成了最深的锁。”
阿木趴在桌边,看着敖翊辰喝下药膳。药汁滑过喉咙的瞬间,他脖颈处的锁链印记突然发出红光,与药碗里残留的木槿花影重叠,像两团纠缠的火焰。
“辰叔叔的锁在动!”阿木指着那些红光,小手指点处,印记上的纹路竟开始慢慢消退,露出底下细密的龙鳞。
鹿筱这才注意到,敖翊辰的耳后也有鳞片在浮现,不再是冰蓝色,而是泛着温润的玉色,像被药膳的暖意浸透了。她想起脑海里那些古老的方子,其中一页写着“以木槿为媒,以龙血为引,草木有情,可化顽铁”,字迹边缘还画着个小小的铜锁,锁孔形状正与三枚铜锁吻合。
“风姐姐取的艾草该到了。”鹿筱转身想去门口等,却被敖翊辰拉住手腕。他的掌心滚烫,比灶上的陶罐还要烫,掌纹里还沾着些极细的冰碴,正顺着她的皮肤往下滑。
“别去。”他的目光掠过窗外,寒潭方向的天空中,银色锦鲤还在盘旋,只是鱼鳍上的木槿花瓣开始飘落,像场细碎的雪,“风若月带回来的不只是艾草。”
话音刚落,药坊外传来风若月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鹿筱,你看我在药坊后院发现了什么!”
鹿筱推门出去,只见风若月抱着个半旧的木箱,箱盖敞开着,里面铺着褪色的锦缎,放着几卷泛黄的帛书,最上面的一卷封皮上,画着条蛇与龙交缠的图案,蛇鳞与龙鳞的纹路拼接在一起,正好组成一朵完整的木槿花。
“这是……”鹿筱伸手去碰帛书,指尖刚触到纸面,箱底突然发出轻响,一枚铜锁从锦缎下滚出来,落在地上。
那枚铜锁比她袖袋里的三枚更小些,锁身刻着个模糊的“琳”字,锁芯里没有血珠,却嵌着半片蛇鳞,与风若琳那支发簪上的鳞片一模一样。
风若月捡起铜锁,指尖微微颤抖:“这是我姐姐的东西,当年她离开蛇族时带走的,我找了整整十年……”
铜锁刚被她握住,鹿筱袖袋里的三枚铜锁突然飞出,与这枚“琳”字锁在空中合为一体。五枚铜锁(注:原文前文为三枚,此处结合情节补充为五枚,或为笔误,暂按情节逻辑处理)碰撞的瞬间,发出清越的鸣响,像某种古老的契约正在生效。
阿木突然指着寒潭的方向,那里的冰层彻底消融,露出碧绿的潭水,水面上漂浮着无数木槿花瓣,花瓣中央,隐约有个女子的身影正在缓缓升起,发间别着蛇鳞发簪,眉眼间竟与苏婉儿有几分相似。
“是姑姑!”阿木的声音带着哭腔,“爹爹说姑姑会回来的!”
敖翊辰望着那道身影,眼底的红丝渐渐褪去:“蛇族圣女风若琳,当年为了化解两族恩怨,自愿献祭龙骨,魂魄却被锁在寒潭底……原来她一直都在。”
鹿筱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那句话:“锁新花开,故人归。”此刻药坊里的药膳香、寒潭边的木槿香、还有敖翊辰身上淡淡的龙涎香,在空气中交织成温暖的气息,那些缠绕了几代人的锁链,似乎正在这香气里慢慢松开。
灶台上的陶罐发出“咕嘟”声,新的药膳熬好了。鹿筱舀起一勺,看向身边的人:“来尝尝吗?或许这次,能解开所有的锁。”
晨光穿过木槿花丛,落在他们身上,像一层温暖的铠甲。远处的寒潭边,木槿苗正在抽芽,天空中的锦鲤开始俯冲,鱼鳍扫过花瓣,溅起的水珠里,映出无数正在愈合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