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缠绕着未央宫的飞檐,将巍峨宫阙裹进一层朦胧的灰幕。鹿筱握着铜梳的手微微发颤,木梳齿间还夹着几缕银白发丝——那是昨夜敖翊辰为她挡剑时,被剑气削落的。铜镜映出她眼下乌青,恍惚间镜面泛起涟漪,民国时期的场景在水雾中浮现:穿着洁白婚纱的自己站在教堂中央,水晶吊灯下,未婚夫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从红毯尽头走来,嘴角挂着与萧景轩如出一辙的嘲讽笑容。
“太子妃,萧公子派人送来新方子。”小丫鬟青儿的声音惊得她打翻胭脂盒,丹蔻染红的指尖在妆奁上留下慌乱的印记。接过泛黄的宣纸,鹿筱瞳孔骤缩——药方上“龙骨三钱,木槿花蕊九枚”的字迹,与民国时恋人写给她的情诗笔迹分毫不差。药房角落那朵朱砂勾勒的木槿花,花瓣脉络竟与她发间残缺的银簪纹路严丝合缝,而花蕊处一滴暗红,像极了干涸的血渍。
长廊外突然传来环佩叮当,鹿筱将药方塞进妆匣底层,指尖触到前日云澈澜给的密信。羊皮纸上用金粉写着的“双生镜现,轮回劫起”还未褪色,此刻却在匣中发出微弱的灼烧感。她刚合上匣子,林茹筠的笑声已飘进屋内:“姐姐这是在藏什么宝贝?”华服女子倚着门框,腕间翡翠镯子与萧景轩书房的镇纸色泽相同,“听说萧郎送来的药方,姐姐看都不看?”
话音未落,夏凌寒的玄色衣角已出现在门口。太子手中锦盒打开的瞬间,鹿筱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半块刻着蟠螭纹的玉佩静静躺在锦缎上,断口处的包浆与她贴身收藏的碎片完美契合。“冷宫井中捞出此物时,还有这个。”夏凌寒递来的丝帕上,用金线绣着的并蒂莲正在渗血,分明是林茹筠昨日穿过的襦裙纹样。
庭院里,木槿花突然无风自动。鹿筱透过雕花窗棂,望见敖翊辰正将洛绮烟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少女颈间挂着的逆鳞吊坠泛着幽蓝光芒,与敖翊辰龙袍内衬的暗纹如出一辙。这场景刺痛了她的眼,恍惚间又看见民国雨夜,自己浑身湿透地站在公寓楼下,看着恋人搂着别的女人在落地窗前拥吻。
子夜的梆子声惊破死寂,鹿筱揣着龟甲碎片摸黑走向寒潭。潭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白色,水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无数苍白的手从水底伸出,攥住她的脚踝。窒息感袭来时,她听见敖博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想知道为何每世都被挚爱背叛?来祭坛中心,看你自己种下的因果......”
浮出水面的刹那,鹿筱怀中多了本残破的《幽冥录》。泛黄的纸页间夹着民国的船票存根,日期正是她与恋人原定结婚的日子。翻开内页,褪色的字迹记载着上古秘辛:“双生龙魂,宿世情劫。龙鳞为引,木槿为缚,轮回千次,情债难偿。”更令她战栗的是,书中夹着的老照片里,清末格格的画像竟与自己容貌相同,而站在格格身旁的侍卫,分明是云澈澜的面容。
“原来我们早已纠缠了千年。”鹿筱的低语被夜风吹散。身后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敖翊辰浑身浴血地出现在潭边,银链深深勒进他的手腕,每一道伤口都在渗出金红色的血。“快走!”他的声音嘶哑如破锣,“洛绮烟是天帝派来的......”话未说完,一支冰箭穿透他的肩胛,洛绮烟的笑声混着风雪传来:“姐姐还不明白吗?他接近你,不过是为了取走你体内的木槿精魄!”
寒潭突然翻涌如沸,龟甲碎片腾空而起,在空中拼成完整的八卦图。鹿筱的意识被卷入旋涡,看见无数个自己在时空长河中轮回——商朝的巫女被祭司剜心,唐朝的歌姬饮下毒酒,清末的格格葬身火海,每一世都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而那些背叛者的面容,不断重叠成萧景轩、敖翊辰、还有民国时的恋人。
“鹿姑娘好雅兴。”萧景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纨绔子弟倚在潭边的槐树上,把玩着林茹筠的丝帕,“你以为敖翊辰真的爱你?不过是东海龙王用逆鳞要挟他罢了。”他扯开衣领,胸口狰狞的疤痕赫然是龙爪抓痕,“当年风若琳拼死保护你,可你知道她为何会被我所杀?”
话音未落,夏越率领的侍卫已将潭边包围。王子望着鹿筱的眼神充满痛苦:“姐姐跟我走吧,柳梦琪临终前说,有人在炼制......”他的话被敖博的龙吟打断,东海龙王踏着巨浪而来,眼中却含着与萧景轩如出一辙的戏谑:“小丫头,你以为这千年情劫是偶然?不过是你前世犯下的错,今生......”
鹿筱突然笑出声,泪水混着潭水滑进嘴角。她举起龟甲碎片,碎片映出无数个自己绝望的面容。当敖翊辰的银链再次缠上她的手腕,当洛绮烟的冰剑刺穿她的肩头,她终于看清,这跨越时空的爱恋不过是场精心编织的骗局。而那枚刻着“槿上霜”的玉佩,此刻正在她怀中发烫,灼穿了层层衣衫,在皮肤上烙下永恒的印记。
晨雾渐散,未央宫的宫墙染上血色朝霞。鹿筱躺在寒潭边,望着天空中盘旋的龙影,想起民国时恋人说过的情话,想起敖翊辰为她挡剑时的眼神,想起每一世被背叛时的绝望。木槿花落在她渐渐冰冷的脸上,朝开暮落的轮回仍在继续,而她终于明白,这生生世世的纠缠,不过是命运对她开的一个残忍玩笑。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恍惚间又听见民国街头的黄包车铃声,两个时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消散在初升的朝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