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龙宫寝殿时,鹿筱指尖还凝着冰窟的寒气。敖翊辰替她裹紧披风,指腹蹭过她冻得发红的耳尖,声音比泉水温软:“别想了,影的话十句有九句是假。”
鹿筱抬眼望他,他眉峰间还凝着冰窟的霜色,眼底却映着殿内鲛绡灯的暖光,是她熟悉的温柔。可方才冰窟里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身影总在眼前晃——同样的眉眼,同样的声线,连抬手时指尖微颤的弧度都分毫不差,若非那双眼底的阴鸷,她几乎要错认。
“他说你三百年前用禁术劈成两半……”她攥紧披风系带,指节泛白,“是真的吗?”
敖翊辰沉默片刻,伸手取过案上的青铜镜。镜面映出他的脸,他指尖点向镜中自己的眉心:“这里有道旧伤,是三百年前留下的。”他声音轻得像叹息,“老龙王说我当年为护你,被天雷劈中魂魄,才失了部分记忆,原来……是他瞒了我。”
殿门忽然被推开,敖博捧着个锦盒进来,脸色比冰窟的冰壁还沉:“太后在老龙王书房找到了这个,说是当年封印‘影’时留下的。”
锦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极淡的血腥味漫开。里面铺着块暗黄色的帛书,上面用龙血写着几行字,字迹潦草,是老龙王的笔锋:“双生一龙,一善一恶。善守情,恶藏欲。封恶于冰窟,以‘禁魂玉’镇之,永世不得出。”
帛书旁放着块墨色玉佩,正是影手里那块“禁”字玉的仿品,只是玉上裂纹纵横,显然已失去灵力。
“禁魂玉……”敖翊辰拿起玉佩,指尖抚过裂纹,“难怪我总觉得心口空了块,原来我的魂魄本就不完整。”
鹿筱忽然想起影说的“合二为一”,心头一紧:“他想和你……融为一体?”
“是。”敖博接过帛书,指尖点向末尾一行小字,“老龙王说,双生魂若强行融合,善魂会被恶魂吞噬,到时候……翊辰就会变成第二个影。”
风若尘抱着蛇形玉佩蹲在角落,玉佩上若琳的魂魄虚影早已消散,只余一块冰凉的玉。他忽然抬头,声音带着哭腔:“我姐……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有影?她故意冲进符咒里,是不是为了帮我们挡他?”
鹿筱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若琳的魂魄消散前,红绫缠住敖月的瞬间,曾回头对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有释然,更有决绝——她定是知道影的存在,才以魂魄为祭,毁掉敖月这个影的助力。
“她是为了护我们。”鹿筱轻声道,指尖拂过玉佩上的裂痕,“也为了护她想护的公道。”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侍卫的急报:“太子殿下!太后娘娘在回魂廊被人掳走了!现场只留了这个!”
侍卫捧着块玉佩进来,正是影手里那块“禁魂玉”,玉上沾着点凤袍的金线,显然是太后挣扎时勾住的。
敖翊辰猛地站起,周身金鳞瞬间炸起:“他想用太后逼我去冰窟!”
“不能去!”鹿筱拽住他的手,掌心沁出冷汗,“他定设了陷阱,想趁机融合你的魂魄!”
“可太后不能不救。”敖翊辰回头看她,眼底有挣扎,更有无奈,“她是唯一知道老龙王当年真相的人,也是……从小护着我的人。”
夏凌寒忽然开口:“我去。”他拔出剑,剑刃映出鲛绡灯的光,“我假扮你去冰窟,你带侍卫从密道绕后。影的目标是你,未必会留意我。”
“不行!”鹿筱立刻反对,“影见过你,他认得!”
“未必。”夏凌寒笑了笑,抬手扯下腰间的玉佩递给风若尘,“我祖父当年随老龙王征战时,曾得过一件‘易容符’,能暂时改变容貌身形。你等我片刻。”
他转身进了内室,片刻后出来时,身形竟真的与敖翊辰有七分相似,连眉峰的弧度都仿得极像,只是眼底少了那份属于龙族的温润,多了几分人间的锐利。
“这样可行?”夏凌寒抬手按了按脸颊,符咒的微凉感透过指尖传来。
敖翊辰点头,从袖中取出块龙形令牌:“这是调动龙宫侍卫的令牌,你带三十人去冰窟,见机行事。我带鹿筱和风若尘从密道走,密道出口就在冰窟禁地石室的后方。”
临行前,鹿筱拽住夏凌寒的衣袖,将掌心的定魂珠暖痕按在他手背上:“定魂珠的暖意能暂时护住你,若事不可为,立刻退走,别硬撑。”
夏凌寒点头,指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冰窟的寒气比白日更重,回魂廊的魂灯在风中摇曳,影影绰绰的灯影里,隐约能看见太后被绑在冰壁上,嘴角沾着血迹,显然受了刑。
“敖翊辰,你总算来了。”影站在太后身前,手里把玩着禁魂玉,看见“敖翊辰”走来,嘴角勾起抹冷笑,“来得这么快,是舍不得你的好太后,还是……急着和我合为一体?”
夏凌寒模仿着敖翊辰的语气,声音冷了些:“放了太后,我随你处置。”
“处置?”影笑了,“我怎么舍得处置你?我们本就是一体,你该和我一起,拿回属于我们的一切——龙王之位,三界霸权,还有……”他看向夏凌寒,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你身后的人。”
夏凌寒心头一紧,以为被识破,刚要动手,影却忽然转身指向太后:“你若真心想换她,就走进那间石室。”他抬手推开禁地石室的门,里面的符咒还在泛着红光,只是石台上敖月的尸体已不见踪影,“里面有‘融魂阵’,只要你站进去,我们就能合为一体,到时候我自然会放了她。”
夏凌寒看向太后,太后却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警示。他深吸一口气,刚要迈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动静——是鹿筱和风若尘从密道绕来了!
“小心!”夏凌寒猛地转身,剑刃直指影,却见影忽然抬手,禁魂玉红光暴涨,整个冰窟瞬间剧烈震动起来,回魂廊的魂灯纷纷坠落,魂火在地上蔓延,竟化作无数只黑色的蝴蝶,往众人身上扑来!
“是‘噬魂蝶’!”敖博的声音从密道方向传来,“快用龙血挡!”
夏凌寒没有龙血,只能挥剑劈砍,却被蝴蝶撞得连连后退。影趁机冲到他面前,指尖按在他眉心:“果然是假的。”他冷笑一声,指尖红光暴涨,竟要直接取他性命!
就在这时,鹿筱忽然冲过来,将掌心的定魂珠暖痕按在影的手背上。暖光瞬间炸开,影像被烫到般猛地后退,禁魂玉掉在地上。
“是你。”影看向鹿筱,眼神阴鸷,“你就这么护着他?你可知,他不过是敖翊辰的替身?”
鹿筱没理他,扶起夏凌寒往密道方向退。敖翊辰带着侍卫冲了进来,金鳞化作利刃,直逼影的面门:“影!你的对手是我!”
影笑了笑,弯腰捡起禁魂玉,身形忽然化作道红光,往禁地石室冲去:“想杀我?没那么容易!等我启动融魂阵,就算你不想合为一体,也由不得你!”
他冲进石室,石门“哐当”一声关上,里面传来符咒启动的嗡鸣。敖翊辰想冲过去,却被地上的噬魂蝶缠住,金鳞虽能克制蝴蝶,却一时难以脱身。
“我去帮他!”风若尘忽然喊道,抱着蛇形玉佩冲向石室。玉佩在他掌心忽然亮起红光,竟是若琳的魂魄虚影再次出现,只是比先前淡了许多。
“姐!”风若尘又惊又喜。
若琳的虚影没说话,只是抬手对着石门一挥,红光化作道利刃,竟将石门劈开一道缝。敖翊辰趁机冲过去,金鳞炸开,将噬魂蝶尽数驱散,跟着钻进了石室。
鹿筱和夏凌寒也想跟进,却被若琳的虚影拦住。她摇了摇头,指尖指向太后,示意先救太后。
鹿筱点头,和夏凌寒一起解开太后身上的绳索。太后捂着心口咳嗽,看着石室的方向,眼里满是忧虑:“老龙王当年说,融魂阵一旦启动,除非有‘槿灵’的心头血,否则谁也拦不住……”
鹿筱心头猛地一跳。槿灵的心头血——是她的血?
她看向石室,里面的嗡鸣越来越响,红光透过石门的缝隙往外渗,映得冰窟一片血红。她知道,里面的敖翊辰和影,正进行着一场关于魂魄的较量,而她的血,或许是唯一能改变结局的东西。
可心头血一旦取出,她的轮回之力会彻底消散,三百年的记忆也会随之遗忘,甚至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她看向夏凌寒,他正看着她,眼神里有担忧,却没有阻止。她又看向风若尘,他抱着蛇形玉佩,若琳的虚影在他身边轻轻点头,似在鼓励。
鹿筱深吸一口气,抬手摸向心口。那里跳动着属于阿槿的心跳,也跳动着属于鹿筱的牵挂。三百年的轮回,三百年的等待,她终究还是要做出选择。
是保全自己,让敖翊辰可能被影吞噬?还是取出心头血,救他,却忘了他?
石室里忽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红光瞬间暴涨,竟将石门彻底炸开。鹿筱抬头,看见敖翊辰和影在红光中纠缠,两人的身形渐渐重合,金鳞与黑气交织,分不清谁是谁。
她没有再犹豫,转身冲向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