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青狼林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腐叶和淡淡的血腥气。风少正背靠着一棵粗糙的冷杉树干,每一次稍深的呼吸都牵引着胸腔的闷痛。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被薄雾笼罩的灌木丛。梅知忆像一道无声的影子,伏在他侧前方不远处的苔藓覆盖的巨石后,淡紫色的身影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只有偶尔微动的发梢暴露着她的存在。
突然,一阵窸窣声和低沉的呜咽从灌木丛后传来。两头体型中等的青狼一前一后钻出,它们鼻翼翕动,警惕地环顾四周,显然是被之前战斗残留的血腥气吸引而来。其中一头瘸着后腿,行动稍显迟缓。
梅知忆没有立刻动作,只是对风少正做了个极其轻微的手势——指向那头瘸狼。风少正瞬间会意,强忍伤痛,悄无声息地移动了位置,将自己暴露在两头狼的视线侧翼。他故意踩断了一小截枯枝。
“咔嚓”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两头狼猛地转头,幽绿的瞳孔锁定了风少正!健壮的那头立刻龇牙低吼,肌肉紧绷,作势欲扑。而瘸腿的那头反应稍慢,但同样露出了凶光。
就在此刻!
梅知忆动了!她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从巨石后弹射而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淡紫色的残影。目标直指那头健壮青狼!她手中并非剑器,而是两枚闪烁着寒芒的冰针,像是某种冰属性的力量覆盖在铁针之上。冰针精准地射向青狼的双眼!
青狼反应极快,猛地偏头躲过要害,但一枚冰针还是深深扎进了它的肩胛,让它发出一声痛嚎,攻势为之一滞。
与此同时,风少正也动了!他没有冲向被梅知忆攻击的健壮青狼,而是迎着那头瘸腿狼扑去!他深知自己状态不佳,硬碰硬是下策。在瘸狼即将扑至的瞬间,他身体猛地向侧面扑倒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狼吻,同时手中紧握的匕首反手狠狠向上划出!
“嗤啦!”
匕首带着风少正身体的重量和冲力,精准地划开了瘸狼柔软的腹部!温热的狼血喷溅而出,淋了他半边身子。瘸狼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剧痛让它失去了平衡,重重摔在地上,肠子都流出了一截,疯狂地挣扎扭动。
另一边,梅知忆与那头健壮青狼的战斗也到了尾声。受伤的青狼更加狂暴,但梅知忆的身法灵动飘忽,如同穿花蝴蝶。她避开狼爪的撕扯,手中再次射出冰针,这次射向的是青狼受伤的肩胛和脆弱的腰腹关节。冰针带着刺骨的寒气,不仅造成伤口,更延缓了青狼的动作。最终,她抓住一个破绽,身影鬼魅般贴近,另一只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长的、闪烁着金属寒芒的发簪,精准而狠辣地刺入了青狼的耳后神经中枢。
“呜……”健壮青狼的嘶吼戛然而止,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战斗结束得很快,但过程却充满了凶险和精密的配合。风少正喘着粗气,半边身体都被狼血染红,他撑着树干艰难站起,看向梅知忆。她正站在倒地的健壮青狼身边,呼吸微微有些急促,鬓角几缕发丝被汗水粘在脸颊,但眼神依旧清冷锐利,只是淡紫色的袖口处,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几滴刺目的狼血。
风少正走到那头尚在抽搐的瘸狼身边,拔出匕首,忍着浓烈的血腥气和脏腑的翻涌感,开始剖取狼心。冰冷的匕首划开温热的血肉,触感黏腻而真实。
“梅姑娘,”风少正的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他一边费力地挖取着那颗仍在微微搏动的青黑色心脏,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昨夜洞中险境,强敌环伺。梅家与风某素不相识,姑娘为何甘冒奇险出手相救?若只为仗义执言,昨夜引开追兵已是仁至义尽,大可不必再回来卷入更深。”
他的问题很直接。他不信仅仅是“路见不平”那么简单,尤其是在这残酷的考核中,任何多余的善意都可能带来致命的后果。
梅知忆正在溪边仔细清洗着手上和发簪上的血迹,闻言动作微顿。清冽的溪水冲刷着白皙手指上的殷红,血丝打着旋儿消失在卵石缝隙中。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洗完了手,又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才转过身来。
晨光勾勒着她清丽的侧影,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看向风少正,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冷静,甚至有一丝淡淡的嘲弄。
“风少侠倒是问得直接。”她声音清越,如同玉石相击,“石威跋扈,刘四海阴狠,其行事作风早已惹得天怒人怨,非止今日。石家纵容子弟强掳民女练那下作功法,刘家为争矿脉暗中屠戮白河村七十三口,桩桩件件,罄竹难书。梅家虽非圣人,但家训有云:‘悬壶济世,涤荡邪祟。’” 她顿了顿,语气中的冷意更甚,“见不得这些蛀虫顶着世家名头,行禽兽之事,污了‘世家’二字罢了。”
她走近几步,目光落在风少正手中那颗血淋淋的狼心上,又缓缓移到他苍白却异常坚毅的脸上。清晨的微光落在他被狼血染红的睫毛上,随着他眨眼,血珠颤颤巍巍。
“至于你……”梅知忆的唇角忽然勾起一个极淡、却带着几分玩味的弧度,那笑容打破了之前的清冷,显出一种别样的、近乎妖异的魅力。“你这位‘伍家’的同伴,倒也有趣。明明重伤在身,油尽灯枯之相,却还能爆发出那般奇异的力量,眼神里还藏着股…打不死的韧劲儿。” 她突然又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风少正甚至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冷梅幽香,混着刚洗净的溪水清气,以及一丝极淡的、无法忽略的……血腥味。这香气极具侵略性。
她的目光带着审视,如同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声音压低,带着一丝刻意的慵懒和戏谑:“风少侠问得这般仔细,莫不是……”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在他染血的眉眼间流转,“…以为本小姐是看上了你,才出手相救的?”
林间骤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溪水潺潺,鸟鸣啾啾,以及风少正手中那颗狼心最后几下微弱的搏动声。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直白到近乎冒犯的调侃钉在了原地,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迅速褪去,只留下脸颊滚烫的尴尬。那沾着血珠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后退,脚跟却绊到了盘虬的树根,身体晃了晃,狼狈地稳住了身形。他想开口辩解,喉咙却干涩得发紧,只发出一个短促的、意义不明的音节。
梅知忆看着他那窘迫到几乎手足无措的样子,眼底那丝戏谑似乎更浓了些。她没有再进逼,反而后退了一步,恢复了些许距离感。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开的一个恶劣玩笑。
“行了”,她恢复清冷的语气,指了指风少正手中的狼心,又示意了一下地上另一具狼尸,“你的那份已到手,我的那份,自己来取。巳时三刻前必须赶到山门,否则前功尽弃。”她利落地走到那头健壮的青狼尸体旁,动作娴熟地开始剖取心脏,仿佛刚才那句搅乱人心的话从未说过。
她将滴着血的狼心收入一个特制的皮囊,随手抛给还在原地消化那巨大冲击的风少正:“拿稳了。你的‘救命恩人兼债主’可不想白忙活一场,更不想拖着个累赘走后半程。”
她语气平淡,但那“债主”二字,却像烙印般烫在了风少正的心上,混合着血腥气、冷梅香,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被洞穿心事的羞恼。阳光终于穿透层层树冠,照亮了两人之间弥漫的尘埃和血雾,也照亮了风少正脸上复杂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