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少正强行催动阵法,口中再次涌上一股腥甜,鲜血不受控制地自嘴角溢出,滴落在地,洇开一小片暗红。他身体微微晃动,脸色苍白如纸,强行借用寅苍之力带来的反噬和自身沉重的伤势,几乎要抽空他最后一丝气力。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死死锁定在于莫然身上,用尽最后意志,双手艰难地维持着法诀,发出一声低沉的敕令:
“破邪显正,敕!”
随着这声仿佛引动了浩然正气的法令,笼罩在于莫然身上的阵法光芒骤然收缩、凝聚,化作一道纯净而炽烈的白光,如同无形的枷锁,猛地刺入他体内!
“呃啊啊啊——!”
于莫然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弓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硬生生从他灵魂深处剥离出来!他猛地张大嘴巴,喉咙深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下一刻,一只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暗红、布满诡异粘液和细微触须、不断蠕动挣扎的丑陋血虫,竟裹挟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污秽邪气,猛地从他口中钻了出来!
血虫离体的瞬间,于莫然周身那疯狂暴戾的血煞之气如同被戳破的气囊,骤然溃散、消失。他眼中那嗜血的疯狂红光也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洞、茫然,以及被巨大痛苦和虚弱掏空一切的死寂。他身体一软,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瘫倒在地。
而那被强行逼出的血虫,暴露在阵法残留的浩然正气之下,发出尖锐刺耳、充满痛苦与怨毒的“呲呲”声!它周身不断冒出腥臭的黑烟,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疯狂地扭动挣扎,想要逃离这令它极度不适的纯净领域。
“阿洛,出手!”风少正见状,强提着一口气,声音嘶哑地喝道。他知道自己已无力维持,必须趁现在!
“给老子死!”王洛早已蓄势待发,闻声怒吼,如同下山猛虎般一步踏前,巨大的脚掌凝聚着磐石诀残余的厚重力量,没有丝毫犹豫,对准那在地上疯狂扭动的邪恶之物,狠狠一脚踩下!
“噗嗤——!”
一声令人极度不适的、粘稠物被碾碎的闷响传来!那血虫瞬间被踩得爆裂开来,迸溅出大量暗红近黑、散发着浓郁腥臭的粘稠血液,甚至还有一些难以名状的碎块。这些污秽之物溅落在周围的竹叶和土地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但很快就被周围尚未完全散去的浩然正气进一步净化,化作缕缕青烟,最终消散于无形。
几乎在同一时间,风少正再也无法支撑。周身那威严的幽蓝色火焰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眼眸中的蓝芒也黯淡消失,恢复了原本的墨黑,却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虚弱。脚下那巨大的玄奥阵图也随之闪烁了几下,彻底消散,汇聚而来的天地正气缓缓平复。
阵法散去,反噬之力瞬间涌上,风少正眼前一黑,身体一软,就要向前栽倒。
“风兄!”伍言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状态,见状一个箭步上前,及时伸手牢牢搀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感受到风少正体内气若游丝、经脉紊乱的状况,伍言脸上写满了担忧,“你怎么样?应该……结束了吧?”他一边问,一边急忙渡过去一丝温和的气血。
风少正靠在伍言肩上,剧烈地喘息了几下,艰难地抬起眼皮,目光扫过那片狼藉的战场,最后落在远处瘫倒在地、无声无息的于莫然身上,虚弱地点了点头,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嗯……邪源已除……应该,没事了。”
这时,王洛小心翼翼地走到于莫然身边,蹲下身,伸出粗壮的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脖颈,随即抬起头,带着几分复杂的神色看向风少正:“阿正哥,他没死,还有气儿,就是好像……虚脱了,跟个破布口袋似的。
风少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有释然,也有淡淡的惋惜。他缓了口气,轻声道:“嗯……他心神和气血都被那邪物侵蚀太久,又被强行剥离,此刻已是油尽灯枯……应该,也没有力气再作恶了。”
他顿了顿,看向伍言和王洛,做出决定:“等他……等秦师兄回来,我们将于莫然一并带回,将他交付宗门执法堂,由长老们查明原委,再行处置吧。”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照亮了林中一片狼藉,也照亮了三个少年劫后余生、疲惫却坚定的面庞。一场惨烈的战斗,终于暂时画上了句号。
此时,瘫倒在地的于莫然,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胸膛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一丝眼缝,涣散的目光在虚空中徒劳地搜寻着,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用尽残存的所有气力,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不堪的音节:
“风……少……正……”
这声音微若蚊蚋,却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
王洛眉头一拧,握紧拳头,警惕地低吼道:“阿正哥,他还想干嘛?是不是还想打?!”他下意识地向前半步,挡在风少正侧前方。
风少正的目光却落在于莫然那只微微抬起、颤抖得如同秋风落叶般的手臂上。那只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又像是在无力地指向某个方向,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濒死般的急切。
“不,”风少正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他似乎……有话想对我说。”
伍言搀扶着风少正,闻言眉头紧锁,立刻低声道:“风兄,小心有诈!他诡计多端,此刻或许是想引你靠近,行最后一搏!”他的精神高度紧绷,体内残存的罡气暗自流转,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风少正沉默了片刻,看着于莫然那彻底失去神采、只剩下无边空洞和一丝微弱执念的眼睛,缓缓道:“他此刻……已无此力了。劳烦扶我过去吧。”
伍言见风少正心意已决,不再多言,只是更加警惕,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靠在他身上的风少正,慢慢蹲下身,尽可能靠近于莫然,但依旧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于莫然似乎感应到了风少正的靠近,那只颤抖的手更加急切地、艰难地向前伸着,指尖无力地蜷缩又试图张开,仿佛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风少正看着那只沾满泥土和干涸的血污、微微颤抖的手,犹豫了一瞬。这只手不久前还想要掐碎他的喉咙。但最终,他还是缓缓伸出了自己相对完好的右手,并没有去握,只是摊开手掌,悬停在对方指尖前方。
于莫然的手仿佛找到了目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向前一搭,冰冷而虚弱的指尖触碰到了风少正的掌心。下一瞬,他仿佛完成了某种使命,手臂骤然失去所有力量,垂落下去。但他却在彻底脱力前,用指尖极其微弱地一勾,将一个冰冷、坚硬、细小的事物,塞入了风少正的掌心。
同时,他涣散的目光死死“盯”着风少正,嘴唇以极其微弱的幅度开合,气流摩擦着声带,发出几乎无法辨识的、断断续续的嘶哑气音:
“小……小……心……”
这两个字耗尽了他最后的光阴。话音未落,他眼中那点微弱的执念之光彻底熄灭,头一歪,彻底晕死过去,再无任何声息。
风少正只觉得掌心一凉,他下意识地收拢手指,握住了那个被塞过来的东西。那触感冰凉、光滑、质地细腻……是一个小巧的、瓶状的事物。
他缓缓抬起手,摊开掌心。
只见在他手中,静静躺着一个空空如也、瓶塞不知所踪的白玉丹瓶。瓶身小巧精致,在透过竹叶的斑驳光线下,泛着冰冷而细腻的光泽,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令人不适的腥甜药味。
这个丹瓶……
于莫然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拼尽最后力气,不是攻击,不是求饶,而是将这个空瓶塞给了他,并留下了那残缺不全的警告——
“小……心……”
风少正的手指缓缓收拢,紧紧攥住了这个冰凉的空瓶,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抬起头,望向于莫然彻底失去意识的脸庞,那上面只剩下灰败与死寂。
于莫然让他小心的,究竟是什么?是这丹药本身?还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