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诉我……警察局里……有内鬼!让我小心一个……姓邢的王八蛋!”
陈默嘶哑的吼声在狭小的囚室里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和刻骨的恨意,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邢志远。
空气仿佛凝固了。
邢志远脸上那公式化的沉痛和诱导性的缓和,如同脆弱的冰面,瞬间龟裂、剥落,露出下面冰冷坚硬的岩石。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瞳孔深处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怒火和一种……被说中心事的阴鸷。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陈默捕捉到了。
没有暴跳如雷,没有立即否认。那种级别的对手,不会如此失态。
邢志远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身体重新靠回椅背,手指在文件夹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他盯着陈默,看了足足有十几秒,那目光像是要将陈默从里到外彻底解剖。
“呵。”最终,他发出一个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单音节,嘴角扯起一个冰冷的、近乎扭曲的弧度,“看来,你受到的刺激确实不小,已经开始胡言乱语,胡乱攀咬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坐在床上、如同受伤野兽般喘着粗气的陈默,眼神里再无丝毫伪装,只剩下赤裸裸的冰冷和漠然。
“鉴于你情绪极度不稳定,且有严重暴力倾向和危害社会安全的臆想,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调查的顺利进行,你需要接受更专业的……看管和治疗。”
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门口,敲了敲门。
铁门打开,外面站着的不再是普通的看守,而是两个身材更加魁梧、眼神冷漠、穿着特殊制服(类似防暴警察或内部惩戒人员)的壮汉。
“带他去特别监护室。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邢志远冷冷地吩咐道。
“是!”两个壮汉应声而入,动作粗暴地将陈默从床上拽起来,不顾他的挣扎和低吼,给他戴上了更沉重的脚镣,然后一左一右,像押解重刑犯一样,将他架出了743拘留室。
走廊更加阴暗漫长,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铁门,仿佛通往无尽的地狱。他们穿过几道需要特殊权限才能打开的厚重铁门,最终来到一个完全没有任何窗户、只有头顶一盏惨白孤灯的房间。
这个所谓的“特别监护室”,更像是一个禁闭室。面积更小,墙壁是纯粹的、冰冷的混凝土,连那张铁板床都没有,只有一个固定在墙边的、冰冷的水泥台子。空气污浊不堪,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类似霉变的陈旧气味。角落里有一个没有盖子的蹲便器,散发着异味。
这里,是真正意义上的与世隔绝。
“哐当!”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关上,落锁的声音异常沉闷,彻底断绝了与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脚镣的铁链拖在水泥地上,发出哗啦的、令人绝望的声响。
惨白的灯光刺得眼睛生疼,却又照不亮心底丝毫的黑暗。
陈默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脚镣的重量让他行动困难。手腕上之前被铐住的地方已经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身体上的伤痛和疲惫,远不及精神上遭受的连续重击。
张浩死了。因为他的求助,因为那张可能是陷阱的Sd卡。
王海叔凶多吉少。
陆巡生死不明。
苏晚和父亲含冤莫白。
而他自己,像一只被扔进铁笼的困兽,被剥夺了一切,连愤怒和呐喊都被这绝对的寂静吞噬。
邢志远最后那冰冷的眼神,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测。这个姓邢的,即便不是“暗河”的核心,也绝对是深度参与者,是披着警服的恶狼!
他现在被关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接下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严刑拷打?精神折磨?还是像张浩一样,某天突然“被自杀”?
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波涌上来,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
他蜷缩在墙角,抱住膝盖,将头深深埋进去。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干涩的刺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小时,也可能是一整天。没有人送来食物和水,没有人理会他。只有头顶那盏惨白的灯,永不熄灭地散发着冰冷的光,像是某种酷刑。
饥饿、干渴、伤痛、寒冷……生理上的痛苦开始加剧。
但他没有哀求,没有屈服。一种近乎偏执的倔强,在极致的绝望中反而被激发出来。
不能死在这里。
绝对不能。
父亲、苏晚、王海、张浩、陆巡……他们的仇还没报!真相还没大白!
他必须活下去!哪怕像蟑螂一样卑微地活下去!
他挣扎着抬起头,开始用最原始的方式,仔细检查这个囚室。墙壁、地面、天花板、那个水泥台子、甚至那个肮脏的蹲便器……不放过任何一寸地方。
墙壁是实心的混凝土,敲击发出沉闷的响声。地面同样坚固。天花板很高,那盏灯被厚重的防爆玻璃罩着,无法触及。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个水泥台子和蹲便器上。台子是实心的,与墙壁浇筑在一起。蹲便器是老式的陶瓷材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边缘有些破损和污垢。
他挪动过去,带着脚镣行动极其不便。他仔细检查蹲便器的水箱(如果有的话),但这个是直冲式的,没有水箱。他用手摸索着陶瓷的边缘,指甲抠刮着那些污垢和可能的缝隙。
突然,他的指尖在蹲便器后方与墙壁连接的、极其隐蔽的角落里,触碰到了一点异样!
不是污垢,而是一种……类似蜡封的、略微凸起的触感!
他的心猛地一跳!难道……
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刮,一点点剥落那层薄薄的、已经发硬变色的蜡封。下面,竟然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像是用细针刻出来的图案!
那是一个简单的箭头符号(→),指向下方。
箭头下面,还有一个几乎无法辨认的、极其模糊的字母缩写:
L.w.
L.w.?
李薇?刘伟?还是……某种代号?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这绝对不是偶然!是之前被关在这里的人留下的!是陆巡?还是其他知晓内情的人?
L.w.……他拼命在记忆中搜索。父亲的朋友?苏晚的熟人?还是……警局内部某个人的缩写?
毫无头绪。
但这个消息,像在无尽的黑暗中,给了他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亮。
有人在这里抗争过!有人留下了线索!
他不是第一个,也可能不是最后一个!
这微不足道的发现,却极大地提振了他濒临崩溃的意志。他重新振作起来,忍着饥渴和伤痛,开始更加仔细地搜索,不放过任何可能。
他又在水泥台子底部一个极其不显眼的划痕里,发现了一行用指甲刻出的、更加模糊的数字:
09-23
像是日期?九月二十三号?有什么特殊含义?
他将这些零碎的线索——w-7 → 3-c、小心警察、L.w.、09-23——死死记在心里。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武器,是连接外界的、脆弱的丝线。
不知又过了多久,就在他因为脱力和干渴而意识开始模糊时,铁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钥匙转动的声音。
门被打开。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手套、推着一个小推车的人走了进来。推车上放着简单的医疗用品、一瓶矿泉水和一个塑料包装的面包。
“检查身体。”白大褂的声音闷在口罩里,听不出年纪和情绪,显得冰冷而机械。
陈默警惕地看着他。这个人是不是邢志远派来的?会不会借机下毒或者做别的手脚?
白大褂没有理会他的警惕,走上前,动作粗暴地检查了他的瞳孔、脉搏和手腕脚镣处的伤口,简单地涂抹了一些消毒药水。然后,将矿泉水和面包放在水泥台子上。
“吃完。”白大褂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陈默看着那瓶水和面包,喉咙干得冒火,胃部因为饥饿而痉挛。但他不敢吃。
白大褂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冷冷道:“没毒。你死了对我们没好处。”
说完,他不再多言,推着车转身离开。铁门再次关上落锁。
囚室里只剩下陈默和那瓶水、那个面包。
吃,还是不吃?
这是一个关乎生存的抉择。
陈默盯着那瓶清澈的水,挣扎了许久。最终,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小心翼翼地拧开瓶盖,凑近闻了闻,没有异味。他喝了一小口,清凉的水滑过干灼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
他狼吞虎咽地吃掉了那个干硬的面包,虽然味同嚼蜡,但至少缓解了胃部的绞痛。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墙上,保存着体力。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一个未知的变数,或者……最终的结局。
在昏昏沉沉中,他仿佛又看到了苏晚在殡仪馆门口那张苍白的脸,看到了陆巡在黑暗中决绝的眼神,看到了张浩倒下时的不甘……
他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