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中的虚影尚未消散,那缕赤红火线自冰焰深处蜿蜒游走,如同活物般攀附上苏灵掌心的裂痕。她指尖微颤,却未退,只将残余的冰焰护在胸前,仿佛那不是火焰,而是她最后一缕命脉。
柳摇目光未动,剑尖却已微微偏转。
她不再看那虚影,也不再听那桀桀低语。金白漩涡的瞳孔在空中流转,映出她的身影,可她已抽身而退——一步踏出,竟直直跃入那尚未闭合的虚空裂缝之中。
黑雾翻涌,如亿万细针刺入神识。她身形一沉,仿佛坠入无底深渊,四周尽是扭曲的剑鸣与破碎的符文残影。可就在这混沌之中,她感知到了——那一丝微弱却熟悉的剑意波动,自裂缝深处传来,像是一缕旧梦的余烬,在风中摇曳不灭。
那是她前世最后一战时,斩向背叛者心口的那一剑。
幽冥在她肩头化作黑猫,毛发根根倒竖,瞳孔缩成一线。它低吼,却不再抗拒,反而前爪紧扣她的肩骨,仿佛在提醒她:此路难回。
“我知道。”她轻声说,声音被黑雾吞噬,却在剑魂深处回荡。
她闭目,神识沉入剑海。
前世千场鏖战,万次断剑重铸,皆在这一刻翻涌而上。她不再是杂役弟子,不再是灵骨被挖的弱者,而是曾立于剑道绝巅、一剑斩落九重天门的不灭剑尊。她曾以为情义可托付,结果却死于至亲之手;她曾以为剑道孤绝,如今却知——剑魄,从来不止于剑。
而在她心口,一道从未有过的空寂缓缓裂开。
不是伤,不是痛,而是一种剥离——剑与魂的界限,在这一刻开始模糊。她不再执剑,而是……成为剑本身。
黑雾骤然凝滞。
一道清光自她体内升起,如霜月破云,自眉心贯下,直通指尖。她的五指缓缓张开,掌心空无一物,可周身气流却如被无形剑刃切割,裂出细密的银痕。她的发带在气流中崩断,长发如瀑散落,每一根发丝都缠绕着极寒剑气,仿佛整片虚空都在为她共鸣。
剑魄归一。
她睁眼,眸中已无黑白,唯有一道冰蓝剑光流转,映照出裂缝深处那柄悬浮的魔剑——通体漆黑,剑脊缠绕血纹,眉心处一点赤斑,正是焚心咒的源头。
她抬手,未召幽冥。
可就在此时,黑猫猛然跃起,在空中化作丈许巨剑,剑身震颤,竟不等她召唤,便自行朝着魔剑眉心疾射而去!
“等我。”她低语。
下一瞬,她整个人化作一道剑光,紧随幽冥之后,直劈黑雾核心。
剑气所过,黑雾如雪遇阳,层层剥落。魔剑剧烈震颤,剑身血纹疯狂扭动,欲结成防御符阵,可那血阵尚未成型,便被幽冥剑尖刺穿眉心!
轰——
整片虚空崩裂出蛛网状裂痕,魔剑发出一声不似金属、不似生灵的尖啸。柳摇的剑身紧随而至,与幽冥合为一体,剑意如潮,自眉心灌入,直捣剑魂本源。
魔剑开始崩碎。
一道道血丝自剑体断裂处喷涌而出,化作符文锁链欲缠住她的剑身,可她已不再是血肉之躯,而是纯粹的剑魄所凝。锁链触及剑光,瞬间冻结、碎裂,化作齑粉飘散。
就在魔剑彻底碎裂的刹那,谢无涯体内那半块残玉骤然爆发出刺目强光。
光如银瀑,自他胸口透出,竟与柳摇的剑魄遥相呼应。残玉上的纹路在强光中清晰浮现——那是与天道盟禁制同源的符文,却在边缘勾勒出一道极细的锁链图案,仿佛曾被某种力量封印。
光芒撞入魔剑崩碎之处。
虚空扭曲,一道漩涡缓缓成型。漩涡深处,不再是黑暗,而是一片雪夜山林——屋檐覆雪,灯笼微红,院中一柄断剑斜插雪地,剑柄上还缠着褪色的红绳。
那是三十年前,幻音仙宗灭门之夜的前一刻。
柳摇的剑魄悬于漩涡之前,尚未收回。她看见院中走出一名少女,披着月白斗篷,手中抱着一卷古谱,脚步轻快,唇角含笑。那是幻音仙宗初代宗主的年轻身影,尚未知晓今夜将血染山门。
而就在她身后,屋内烛火忽明忽暗,一道黑影立于屏风之后,手中握着一柄无鞘长剑——剑脊纹路,竟与幽冥如出一辙。
谢无涯猛然抬头,残玉的光芒映在他瞳底,竟让那双常年冷寂的眼中浮起一丝近乎痛楚的波动。
柳摇的剑魄缓缓凝实,重新化为人形。她站在漩涡边缘,指尖轻触那层时空屏障。冰霜在她指腹蔓延,可她未退。
幽冥落回她肩头,黑猫形态微微颤抖,剑脊上的星辰纹路中,那道赤红细线竟开始逆向流动,仿佛被某种更古老的力量牵引。
谢无涯踉跄一步,残玉的光芒尚未熄灭,他抬手按住心口,嗓音沙哑如裂帛:“那柄剑……不是魔剑。”
柳摇未答。
她只将手探入袖中暗袋,取出那半截狐纹剑穗。剑穗末端的残玉,在时空漩涡的映照下,竟与谢无涯胸前的半块隐隐共鸣,边缘浮现出断裂的符文锁链痕迹。
两块残玉,原是一对。
她抬眼,望向漩涡中那即将被血染的雪夜院落,声音清冷如霜落寒潭: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