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基地,地下静室。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拉长,每一秒都沉淀着跨越维度的重量。
陈劫摒弃所有杂念,心神尽数沉入识海。那里,原本只是静静悬浮的【剑仙眷顾】印记,此刻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它不再是一枚被动的符号,而是化作了一口微型的、沸腾的月华泉眼,精纯而古老的意念波纹,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和频率,通过那道平等契约构筑的桥梁,从《万界纪元》的法则深处,汹涌地灌注而来。
这股力量清冷、纯粹,带着一种历经万古而不磨的锋锐意蕴,与陈劫体内【雷火战躯】的炽烈躁动截然不同,却又因契约的联系,产生着奇妙的共鸣与交融。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自己那初生的、带着痞气与“我即规矩”霸道的“自在由心”剑意,如同最耐心的向导,接引着这股外来却亲近的力量,在这现实的物质层面寻找稳固的锚点。
渐渐地,静室内的景象开始超越凡俗的认知。
陈劫身前的空气,并非简单地亮起光点,而是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一缕缕肉眼可见的、凝练如丝的月华清辉,凭空渗透而出。它们并非散乱,更像是受到无形匠人的牵引,开始精准地编织、勾勒。
首先成型的是剑柄的虚影——古朴、简洁,却透着一股斩断一切的意味。紧接着,剑格、剑身……一柄完全由月华凝聚而成的、长约三尺的修长剑影,悬浮于空,虽虚幻不定,但那凌厉无匹的剑意已让静室内的灯光黯然失色,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而锋利,吸入肺中都带着隐隐的刺痛感。
这剑影维持了数息,随即,剑身的光芒如同流水般向中心汇聚、升华,那抹修长的剑影开始软化、变形,最终,勾勒出一个模糊曼妙的人形轮廓。长发如瀑,身姿窈窕,虽面目不清,衣袂难辨,但那份清冷孤高、遗世独立的姿态,已与陈劫记忆中万剑之冢内的银发少女一般无二。
月华虚影静静悬浮,离地半尺,仿佛不受重力束缚。
陈劫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输出的精神力和剑意,正成为这虚影稳定的基石。这个过程缓慢而精细,他如同在雕琢一件绝世瑰宝,不敢有丝毫急躁。
不知过了多久,那虚影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仿佛沉眠者即将苏醒的睫毛轻扇。
随即,在那模糊的面部轮廓上,两点更加璀璨、更加凝聚的月华之光,倏然亮起!
如同画龙点睛!
当这双“月华之眸”睁开的刹那,整个静室内弥漫的无形剑意骤然收敛,不再是弥漫四散,而是高度凝聚于虚影周身,化作了一层肉眼难见却感知分明的绝对领域。这领域之内,仿佛规则都由她心意而定。
那双眸子,初时带着亘古沉眠初醒的茫然,缓缓转动,扫过这完全陌生的环境——冰冷的合金墙壁,稳定却毫无灵性可言的灯光,各种奇形怪状、感应不到任何能量波动的“死物”。
最终,目光定格在陈劫身上。
没有声音,一道清晰的、带着冰雪质感的意念,直接烙印在陈劫的脑海深处,平静无波,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契约者。此地,便是汝所言‘广阔世界’?”
陈劫心中一定,那股因未知降临而产生的细微紧绷感悄然消散,嘴角习惯性地勾起那抹痞痞的弧度,以意念回应:“如假包换。欢迎落地,月。感觉如何?”
月的虚影微微偏头,那双纯粹由月光凝聚的眼眸中,茫然迅速被一种审视与探究取代。她没有回答陈劫略带调侃的问题,而是再次“看”向四周,意念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剔?
“规则……孱弱而浑浊。”她评价道,清冷的意念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能量稀薄,杂质繁多,远不及剑冢纯粹。这些金石构筑(指合金墙壁)倒是坚固,却毫无灵性,死气沉沉。汝等凡人,便依此等‘器物’存身?”
她的目光落在陈劫手腕的战术终端上,对那偶尔闪烁的数据流光产生了些许兴趣:“此物内部,有规律的能量流转轨迹,似是某种……低效的意念承载?奈何其载体如此粗鄙,毫无美感可言。”
陈劫闻言,不禁失笑。在一位上古剑灵眼中,人类现代的科技造物,恐怕和原始人的石器没什么区别,甚至因为缺乏“灵性”而更显“粗鄙”。他抬起手腕,尝试解释:“这叫‘电脑’,是一种工具。它不靠灵力,靠的是‘电’这种能量,来处理信息和远程沟通。”
“电?雷霆之力的一种孱弱变种?”月的理解显然偏向她的认知体系,“以狂暴的雷霆之力,行精细计算之事?汝等凡人,倒是……颇具巧思。”她的意念中听不出褒贬,更像是一种对奇异现象的记录。
“空气中之生机能量,”月的感知再次扩散,指向门外,“有数股微弱生命之火,与汝同源。另有一股,温和而充满滋养之意,正在活跃,是在治愈他人?”她感应到的,显然是基地成员和正在救治伤员的云薇。
“没错,他们是我的伙伴。那股温和能量是云薇,我们的医师。这里是我们共同建立的家园,算是……在这个世界的一个落脚点。”陈劫解释道。
“家园……落脚点……”月的意念重复着这两个词,似乎在进行某种理解。对她而言,万剑之冢是沉睡之地,或许并非“家”的概念。沉默片刻,她再次看向陈劫,意念变得清晰而确定:“虚实虽异,契约不改。汝之‘规矩’,吾将亲见。”
她表明了态度:契约有效,但她会亲眼验证陈劫在这个世界是否值得她履行契约。
“你会看到的。”陈劫自信一笑。他有这个底气。
就在这时,月的化身突然微微一凝,那双月华之眸瞬间转向静室厚重的金属门,仿佛能穿透阻碍,直视东北方向的遥远山林。她周身原本内敛的剑意,如同被惊扰的平静湖面,骤然荡漾起一丝微澜。
几乎在同一瞬间——
“嘀嘀嘀——!!!”
陈劫身旁的能量探测器发出了刺破耳膜的尖锐警报!屏幕上的红点不再是闪烁,而是化作一颗持续亮起的、散发着不祥猩红的固化光斑!代表能量强度的数值疯狂跳动,远超以往任何记录!位置,东北方向,距离已不足两点五公里!并且,正在以惊人的速度,直线冲向基地!
静室内的通讯器也几乎在同时响起苏沐晴急促却冷静的汇报,背景隐约传来警报声和人员跑动的嘈杂:“陈劫!确认高能敌对目标!速度极快!能量反应达到……达到之前‘腐朽编织者’的十倍以上!预计两分钟内接触第一道外围防线!所有战斗单元已就位!”
陈劫眼中寒光暴涨,瞬间起身,一股凌厉的气势自他身上升腾而起。该来的,终究是来了,而且比预想的更加强大、更加直接!
而悬浮在他身前的月之化身,在那敌意毫不掩饰地爆发并急速逼近的刹那,周身清冷的月华光芒骤然变得炽亮!原本只是自然散发的剑意,此刻如同出鞘的神兵,带着斩断虚空、冻结灵魂的极致锋锐,弥漫开来!静室内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分。
她缓缓转向陈劫,那双月华之眸中,初临贵地的好奇与审视已然褪去,只剩下亘古不变的清冷与淡漠,意念传来,简短而直接,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力量:
“扰人清静者,当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