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住的地方,”李砚秋继续说,“我晚上去爷奶那边挤一宿就行。”
“你傻啊!”
蒋春兰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她抹了把眼泪,站起身,那股子当家主母的利落劲儿又回来了。
“你睡你的屋,哪儿都不许去!”
她迅速地安排起来。
“盼娣,你晚上跟你五妹挤一个屋。我呢,去你四嫂屋里睡。家里地方小,先将就着。”
她看向张桂芝。
“桂芝,没问题吧?”
张桂芝连忙点头。
“娘,没问题,我那屋宽敞。”
三言两语,所有人的住处都安排妥当。
蒋春兰的雷厉风行,让李盼娣那颗悬着的心,终于缓缓地落回了实处。
她知道,这个家,终究是她的港湾。
蒋春兰安排完,又拉起李盼娣的手,朝着厨房走去。
“走,盼娣,跟娘去烧火做饭。饿坏了吧?”
她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硬邦邦,但那紧紧拉着的手,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温暖。
李盼娣被她拉着,走进了那间熟悉的、飘着饭菜香的厨房。
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了母女俩低低的说话声,间或夹杂着几声压抑不住的轻笑。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给这个小小的农家院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接下来的两天,李砚秋像是变了个人。
他不再是那个闷在家里,只知道闷头读书的瘦弱青年。天刚蒙蒙亮,他就扛着一把柴刀,腰间别着绳子,一头扎进了后山。
蒋春兰起初还提心吊胆,骂他不知天高地厚,要去山里喂狼。
可当傍晚时分,李砚秋拎着一只肥硕的野鸡回来时,她所有的埋怨都堵在了嗓子眼。
野鸡炖了汤,那股子霸道的香气,几乎飘满了半个村子。
大牛和二虎两个孩子,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浓白的鸡汤,眼睛亮得像是天上的星星。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过肉味了。
家里的气氛,因为这两天不断送回来的野物,变得鲜活起来。
孩子们不再怯生生地躲在角落,而是会跟在大丫屁股后面,满院子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像风吹过屋檐下的铜铃。
李盼娣脸上的愁苦也散去了不少,她跟着蒋春兰和张桂芝一起,忙里忙外,纳鞋底,喂鸡,脸上渐渐有了血色。
只是,每到吃饭的时候,看着桌上那雪白的馒头,还有碗里漂着油花的肉汤,她的眼神就会变得复杂。
这都是粮食,是珍贵的口粮。
她和两个孩子在这里,一天就要吃掉多少东西。
这份安稳,像炭火,暖着她的心,也灼着她的心。
第三天清晨,李盼娣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趁着李砚秋在院里劈柴,端着一碗水走了过去。
“砚秋。”
她的声音很轻。
李砚秋停下动作,斧头稳稳地砍进木桩里。他接过碗,仰头喝了一口。
“二姐,有事?”
李盼娣绞着衣角,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
“我……我想带着大牛和二虎回去了。”
李砚秋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回去?回哪里去?回去继续挨打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
李盼娣的身体抖了一下,眼圈立刻就红了。
“可总在娘家住着,不是个事儿……家里的粮食……”
“粮食的事,你不用管。”
李砚秋打断了她的话,目光锐利地看着她。
“二姐,我问你,你还想不想跟他过了?”
李盼娣愣住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李砚秋把碗放在旁边的石磨上,声音放缓了一些,却更加坚定。
“我给他七天时间。”
“七天之内,他要是肯亲自上门,跪在院子里给你磕头认错,我就让你考虑要不要跟他回去。”
李盼娣猛地抬起头,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让赵铁柱……下跪磕头?
这怎么可能!
“他要是不来,或者来了还不知悔改,”李砚秋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
“你就跟他离!大牛和二虎,我养!!”
“砚秋!”
李盼娣被他这番惊世骇俗的话吓得脸色发白。
在这个年代,离婚的女人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的。
“你别怕。”
李砚秋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沉稳和力量。
“有我呢,天塌不下来。你就安安心心在家里住着,什么都别想。”
说完,他重新拿起斧头,手起斧落,木柴应声而裂。
李盼娣站在原地,看着弟弟不算宽厚但异常挺拔的背影,眼泪无声地滑落。这一次,却不是因为委屈。
中午。
饭桌上摆着一大盆鸡汤,汤上飘着金黄的鸡油,旁边是一筐白白胖胖的暄软馒头。
这是李砚秋昨天套回来的另一只野鸡。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正吃得香甜。
“咚、咚、咚。”
院门被人敲响了。
声音沉闷,透着一股子犹豫。
院里的说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蒋春兰的脸色沉了下来。
李砚秋放下手里的馒头,用餐巾擦了擦嘴,站起身。
“我去看。”
他走到院门口,拉开木质的门栓。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赵铁柱。
他看起来有些憔悴,眼下泛着青黑,身上换了件还算干净的衣裳。他的脚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看到李砚秋,赵铁柱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砚秋……”
李砚秋没说话,只是靠在门框上,冷冷地看着他。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赵铁柱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指了指脚下的麻袋,声音干涩。
“这是……之前你们送来的米和面,我……我给送回来了。”
李砚秋的视线从麻袋上扫过,又重新落回赵铁柱的脸上。
“我二姐脸上的伤,是你打的吗?”
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赵铁柱的脸色瞬间涨红,眼神躲闪,支支吾吾。
“我……我那天喝多了……”
“我问你,是不是你打的?”
李砚秋的声音陡然提高,像一声炸雷。
赵铁柱被这声喝问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是……”
他这个“是”字刚一出口,李砚秋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