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贾母动了真怒,贾政连忙跪下,“老太太如此,叫儿子如何自处啊——”
“你如何自处?你倒要问问我要如何自处呢!”贾母此时气极,用颤抖的手指着贾政骂。
“就为着当日你喜欢这个姨娘,非求到了手里,她生下一双儿女,本该嫡母教养。偏偏你宠得她无法无天的,将环儿养在她身边。你可瞧着环儿如今成个什么样子?
现下她又做下这般天地不容的事,你还要护着她?不如趁早打发了我们祖孙几人,好给你们誊地方儿才是!”
这回不管贾政如何认错,贾母也不肯放过赵姨娘。
赵姨娘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仿佛已经知道自己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贾母吩咐,将马道婆捆了关起来,只等她家人来寻,再请进来商量解决的法子。
这时,一阵喧闹声自远处而来,速度极快便到了近前。
只见贾环形容狼狈,慌慌张张穿过穿堂,往这边奔来。
王夫人见了他,心头怒火熊熊再压抑不下,指着贾环厉声道:“将他给我绑了!”
贾政有心要拦,却见贾母冷冷看着他,顿时便一动也不敢动了。
几个粗壮的仆妇扑将上去,迎着贾环要制住他,却被他猴儿也似的避过,朝着贾政喊:
“父亲,我母亲不知道是犯了何等样的大罪,只看着她好歹将我们抚养成人的份儿上,且放过她一回罢!”
贾母此时亦是气极,喝斥道:“难道府里都没有给你们吃饱饭?来来回回要绕多少个弯子,怕是要他拿着刀打到我面前,你们才能捉住他呢!”
她这话一出,众人再不敢留力,三两步追上贾环,将他双臂往背后一缚,按倒在了地上。
贾环兀自挣扎不已,赵姨娘看得心疼得厉害,不待王夫人再问,便扯着嗓子叫道:“太太,环哥儿好歹是正经的少爷,若有什么气,你只管对着我来就是,何苦为难他一个孩子——”
“放肆!”王夫人还未答言,贾母先已气得发抖,“主子面前,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看来你早就没有将你家太太放在眼里,似你这般没个上下尊卑的,仗着老爷喜欢,越发不像个样子!”
说着,她又指着贾政骂道:“这会子我与你说一句话,若是还要我这老娘,只先允了我将这没个规矩法度的姨娘遣到田庄里去,远远离了跟前儿。
若是不能答应,往后你也不必见我,我只带着宝玉回了金陵,日后我死了,也不许你披麻戴孝的!”
贾母这一番话直骂得贾政老泪纵横,跪在地上叩头不止,却再也不敢替赵姨娘说情。
这时,晴雯和紫鹃听得一旁有压抑不住的抽泣声,自门后探了头出去,却见宝钗黛玉等人此时要么拉着探春的手,要么扶着她的肩膀,眉间微蹙担心地看着探春。
而探春此时已经哭得不能自己,一声声只有往里吸气的,她银牙咬着下唇,溢出一阵阵白渐渐被血色填充。
忽然,她肩膀一沉,抬脚便要出去,却被宝钗眼疾手快拉住,低声道:“你姨娘有环三爷在身旁,早晚还能回来。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难道真的不在乎自己的以后了吗?”
探春闻之越发伤心,满腔愤懑无处发泄,堆积于心中,终是承受不住,将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兵慌马乱,几人还不敢叫外头贾母她们知道,只悄悄将探春或扶或拉或拽,移进了园子里头。
“我的潇湘馆离得最近,不如将三妹妹先安置在那里。可恨紫鹃此时竟不知去了哪里,半日不见人影儿——”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潇湘馆去,晴雯瞧了紫鹃一眼,“林姑娘念你呢,还不快去伺候着?”
紫鹃迟疑了一回,道:“若是方才趁乱过去也就罢了,此时她们都走了,咱们俩打从这里一出门,立时就能叫老太太身边儿的人瞧见,到时候怎么开脱?不如先就这样罢。”
说着,她便又往里头挤了挤,打从门缝儿里往外瞧。
那边贾政到底拗不过贾母,同意将赵姨娘遣送到黑山村的田庄思过。
“只是,环儿到底年幼,每日还要进学读书,此事又不与他相干的,要不还是——”贾政低头温声与贾母商量道。
贾母也知道他的心思,大儿子贾珠是最有前途的,可惜英年早逝;宝玉又养在自己膝下,不得他自己教导,每每想要管教儿子,贾母又在一旁拦着。
如今也只有在贾环面前,方是个正常父子相处的情形。
因已逼着他遣送了赵姨娘,贾母的心头火已熄了大半,也并没有与自家儿子为难的想法,遂点头道:
“你说的也是这个理儿。但是若他要留下来,日后你必要亲自教导,不许放纵他学那些纨绔子弟,也不许学他生母这般阴私下作的法子坑害自家人,若叫我知道,定不饶他!”
贾政一一应了,又看了地上瑟瑟发抖的赵姨娘一眼,带着贾环走了。
再没有看王夫人一眼,更没有提将贾环交给正房太太教养的意思。
贾母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我年纪大了,再管不得许多事情。这赵姨娘能想出这样下作的法子,竟还得了手,也不知道你这正房太太是如何当的。”
被婆母说到了脸上,王夫人面上通红似滴血一般,低着头嗫嚅不得语。
贾母似恨铁不成钢一般盯了她一眼,张了张嘴,实在又觉得没甚么话好说,扶了鸳鸯的手转身而去。
紫鹃还想再看王夫人如何发落赵姨娘和马道婆,却被晴雯扯着手臂离开这处藏身地。
“这会子太太的注意力都在老太太身上,你我不趁此时赶紧走,难道要等管事娘子进了园子,一转眼就看见我俩时,再想法子为自己开脱?”
不等紫鹃先说出埋怨的话来,晴雯先一步怪责她道。
紫鹃扭头看了一眼大开的园门,果然,从这个位置看来,若是园子里面的人往外走,那扇门后可藏不下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