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的秘法之眼办事处,并非苏预想中位于繁华街区的显眼建筑,而是隐藏在内城边缘一条静谧、布满青苔的石板小巷尽头。一扇毫不起眼的、由某种暗色金属整体铸造的大门,门上唯一的标识便是那个复杂的瞳孔纹章,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弱的银光。
苏取出那枚青铜钥匙。钥匙触碰到门扉的瞬间,瞳孔纹章仿佛活了过来,微微流转,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并非房间,而是一片旋转的、如同星云般的光晕。
一步踏入,时空变换的轻微眩晕感传来。
眼前豁然开朗。他站在一个宏伟得超乎想象的圆形大厅中央,穹顶高悬,投射下柔和而明亮、仿佛经过精密计算的光线。环顾四周,是无数层层叠叠、螺旋上升的回廊与平台,数以万计、或许百万计的卷轴、书籍、晶石板被整齐地陈列其中,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特殊墨水以及某种净化能量的淡淡清香。
安静,却充满了知识的厚重感。
“苏先生,欢迎来到秘法之眼王都分部的公开阅览区。”一个温和的、非男非女的中性声音在空气中响起,源自于大厅中央一根立柱上镶嵌的、不断变换符号的水晶。
“根据维克多研究员的权限授予,您可以在第一至第三层公开区自由查阅。如需特定资料,可通过灵性连接我进行检索。请注意,所有知识皆受契约保护,未经许可,不得抄录、外传或用于禁忌研究。”
苏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他没有急于奔向某个特定区域,而是如同漫步般,沿着最近的回廊缓缓行走,灵性感知如同触角般轻轻拂过那些藏书的名字和简介。
《基础能量结构学导论》、《规则符文演变史·第三纪元》、《灵性潮汐周期性假说综述》、《已知领域特性分析与比较》……仅仅是公开区的藏书,其深度和广度就已经远超铁砧堡王室图书馆的相应分类!
他首先找到了维克多提及的关于“能量结构稳定性”和“秩序领域猜想”的区域。这里的书籍并非直接的力量修炼法,而是充斥着图表、公式、假设和验证过程的学术着作。
他沉浸其中,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秘法之眼的学者们将规则和能量视为可以量化和建模的对象,他们的研究严谨而系统。苏很快发现,维克多提到的“动态平衡”理论,在这里有着极其详尽的阐述,从微观粒子到宏观领域,平衡的维持依赖于精妙的“结构力”与“能量流”的相互制约。
这为他理解和完善“静滞序阵”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他之前凭借直觉和传承进行的尝试,在此刻被赋予了清晰的物理意义和数学模型。他意识到,构建一个稳定的序阵,关键在于找到那个能让灵性在“流动”与“静止”之间达成微妙平衡的“规则奇点”,并以符文将其固化。
不知不觉,数个小时过去。苏合上一本厚厚的《高等规则符文几何学》,揉了揉眉心,灵魂的疲惫感再次袭来,但精神却异常亢奋。知识的填补让他对前路清晰了不少。
他决定检索一下关于“死寂”概念的资料,希望能找到对抗灰烬祭司那卷轴影响的方法,或者至少更深入地理解其本质。
通过灵性连接那个中枢水晶,他提出了检索请求。
片刻后,水晶投射出一道光幕,上面列出了寥寥几份资料的名称和简介,后面都标注着【权限不足】或【需特定贡献点兑换】的红色字样。
《“终末静滞”理念源流考(残卷)》、《“死寂之火”崇拜与古代文明衰亡关联性研究(摘要)》、《论外源性规则概念对灵魂的侵蚀性与防护(高级加密)》。
果然,涉及这种禁忌或高危的知识,即便在秘法之眼,也受到严格管控。但仅仅从标题,苏已经能感受到其背后的危险与深意。
就在他准备放弃,继续研究结构稳定性时,中枢水晶再次发出柔和的光芒,一份额外的、没有标题的羊皮纸卷轴的虚影被投射出来,后面跟着维克多·李的私人标识和一串留言:
“苏先生,偶然在古籍修复部看到这份未编号的残卷,其能量印记与您之前演示的力量有微弱相似,或许对您理解自身道路的‘边界’有所启发。此卷不涉及禁忌力量,仅为历史旁证,特此开放给您参考。阅后即焚。”
苏心中一动。维克多一直在关注他?还是这只是秘法之眼常规的“客户服务”?
他接受了传输,羊皮卷的内容流入他的意识。这并非修炼法,而是一份某个古代学者的旅行笔记残篇,描述他在大陆极西之地的一片被称为“永恒静默沙漠”的见闻。
笔记中提到,那片沙漠的核心区域,存在着一种奇特的“静滞”力场,并非死寂,而是将一切都“固定”在某个时间点的奇异规则。风沙悬停,生物化为永恒的雕塑,甚至连光芒都仿佛被冻结。学者推测,那并非毁灭,而是一种极高层次的、凌驾于寻常时空之上的“秩序体现”,并称之为 【时之琥珀】。
笔记的最后,学者充满敬畏地写道:“……我未能深入核心,但感知到那‘琥珀’之力,并非排斥一切,它似乎在‘守护’着什么。或许,绝对的静止,并非为了终结,而是为了……某种超越我们理解的‘等待’或‘保存’。”
时之琥珀!守护!等待!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在苏的脑海中炸响!
他一直将“静滞”与“死寂”在一定程度上划等号,区别只在于程度和掌控力。但这篇笔记提供了一个全新的、震撼性的视角——静滞,可以是更高形式的守护!
他的“规则编织者”道路,其尽头,难道不是带来毁灭的死寂,而是……创造永恒的守护之地?
这个想法让他灵魂震颤,仿佛一直笼罩在道路前方的迷雾被撕开了一角,显露出其后更加恢弘、却也更加艰难的景象。
这份“启发”的价值,远超之前所有的理论着作!
他按照提示,意识确认后,羊皮卷的虚影在他脑海中消散。但他知道,某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
离开秘法之眼时,天色已近黄昏。苏站在那条幽静的小巷中,回望那扇重新关闭的金属大门,心情复杂。
秘法之眼,确实展示了一个纯粹追求知识的组织应有的气度与深度。维克多提供的帮助,无论是理论还是那份关键残卷,都切中要害,价值连城。
但正是这种“恰到好处”的帮助,让他更加警惕。他们对自己研究得太透彻了,仿佛他的一切困惑和需求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这种被无形之手“引导”的感觉,并不舒适。
回到凯恩家族宅邸,老管家告知,二公主派来的大祭司已经等候多时了。
在静室内,苏见到了一位身着素白祭司袍、面容慈和的老妇人,她手中托着一枚散发着温和白光的晶石,正是王室神殿的安魂与净化大祭司,玛格丽塔。
“孩子,放松心神,让老身看看。”玛格丽塔的声音带着抚慰灵魂的力量。
苏依言放开防御。温和而强大的精神力如同暖流,缓缓扫过他的灵魂,仔细探查着每一处损伤和异常。
良久,玛格丽塔收回精神力,眉头微蹙:“灵魂的结构性损伤不轻,需要时间温养,切忌再强行催谷。至于那股外来的‘引导’痕迹……”
她顿了顿,神色凝重了几分:“非常隐晦,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你的灵魂损伤处,平时潜伏,一旦你全力运转规则之力,它便会如同引信般被触动,加剧反噬,甚至……可能潜移默化地扭曲你对‘静滞’的认知,导向危险的极端。这像是‘灰烬祭司’那些偏执狂的手笔,他们最擅长这种灵魂层面的隐秘侵蚀。”
苏心中凛然,果然如此!
“可能根除吗?”他问道。
“很难。”玛格丽塔摇头,“它已与你的伤处几乎融为一体。强行净化,恐伤及根本。目前只能以安魂仪式和净化祷言逐步削弱其影响,同时依靠你自身的意志和正确的道路认知去抵抗它。最重要的是,在你灵魂伤势痊愈、对自身道路认知足够坚定之前,尽量避免再次触发它。”
她开始为苏进行第一次安魂与净化仪式。柔和的白光笼罩苏全身,灵魂深处的冰冷刺痛在暖流中似乎减轻了一些,但那丝隐晦的“引导”痕迹,如同水底的暗礁,依旧顽固存在。
仪式结束后,玛格丽塔留下了一些安神的香料和定期治疗的约定便离开了。
静室内重归寂静。
苏独自盘坐,脑海中回响着秘法之眼的“时之琥珀”,感受着灵魂中依旧存在的隐患。
前路更加清晰,却也布满了更多的荆棘。
知识带来了光明,也照出了更深的阴影。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为了守护丽莎,为了凯恩家族,也为了……验证那条通往“时之琥珀”般的、属于他自己的守护之路。
他闭上眼,开始按照秘法之眼的理论,重新构思他的“静滞序阵”,这一次,核心不再是“阻止”,而是……“守护性的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