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苒体内的蚀灵之力似乎感受到了外界愈发浓烈的毁灭与杀戮气息,变得异常活跃,冲击着混沌元力的封锁。
归墟漩涡的旋转也在加速,本能地想要吞噬周围的一切能量,包括那些污秽的魔气。
建木生机则显得有些后继乏力,修复的速度开始跟不上外部压力带来的细微损伤。
平衡,正在被打破。
少苒深吸了一口冰冷粘稠的海水,肺腑间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她看向白翁,白翁也正好看向她,老人眼中充满了决绝与一丝询问。
是拼死一搏,冲向沉渊之隙,赌那万分之一的渺茫生机?
还是回头,与追兵玉石俱焚?
少苒摇了摇头。
冲向沉渊之隙,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无异于自杀。
回头死战,或许能拖延片刻,但无法改变结局。
她有一个更加疯狂,也更加危险的念头。
既然体内的力量难以融合,平衡即将打破,既然前后皆是死路……何不,借力打力?
借这沉渊之隙的混乱法则,借这无穷无尽的秽魔之力,甚至……借身后追兵之力!
她要将这片绝地,变成她的战场!
她要利用体内桀骜不驯的本源,利用外界极致的压力,在毁灭中寻求一线生机,在混乱中尝试那近乎不可能的……强行掌控!
这个念头一起,她识海中那缕被束缚的蚀灵之力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猛地发出一阵欢愉而暴戾的震颤。
归墟漩涡也骤然扩张,散发出更加深邃的吞噬之意。
少苒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冰冷与坚定。
她向前踏出一步,周身那层“无”之意境悄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逐渐升腾、混乱而危险的气息。
“诸位,”她的声音透过混乱的战场,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平静得令人心悸,“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守住心神。”
白翁瞳孔骤缩,他看到了少苒身上开始浮现出的、截然不同的三种力量光泽,它们彼此纠缠、冲突,却又被一股新生的、更加晦涩的力量勉强维系着,如同一个即将爆发的混沌熔炉。
他没有多问,只是暴喝一声,“听少苒的!结圆阵,防御!”
残存的族人虽不明所以,但对白翁和展现出诡异能力的少苒有着本能的信任,立刻摆脱纠缠,迅速向他靠拢,背对背结成一个小型的防御圆阵,将残存的法力连成一片,做最后的坚守。
而少苒,则独自站在圆阵之前,面向那汹涌而来的秽魔洪流,以及洪流之后,那深不见底的沉渊之隙。
她缓缓抬起双手,左手掌心,一点极致的幽暗开始凝聚,那是归墟之力被催发到极致的表现,仿佛一个微型的黑洞,连光线都无法逃脱。
右手掌心,一丝灰败、终结的气息缭绕,蚀灵之力如同出闸的凶兽,发出无声的咆哮。
她要以身为引,以混沌元力为基,强行引导这两种毁灭性的力量,去碰撞,去吞噬,去对抗这片绝地的一切!
就在她准备不顾一切,引爆这危险平衡的刹那——
“嗡!”
一股远比所有秽魔、甚至比那沉睡中的庞大意志更加古老、更加浩瀚、更加死寂的波动,毫无征兆地,自沉渊之隙的最深处,缓缓弥漫开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汹涌扑来的秽魔,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它们扭曲的形体剧烈颤抖,散发出极致恐惧的情绪波动。
连后方正在高速逼近的那几道追兵气息,也猛地一滞,显露出惊疑不定的意味。
白翁等人更是感到灵魂一阵战栗,仿佛遇到了某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天敌。
少苒的动作也僵住了。
她体内原本躁动不安的三种本源力量,在这股古老死寂的波动扫过的瞬间,竟齐齐凝固,如同遇到了君王!连那最桀骜的蚀灵之力,都收敛了爪牙,变得噤若寒蝉。
她艰难地抬起头,望向沉渊之隙。
在那无尽的、连微光都彻底湮灭的黑暗深处……
仿佛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睛。
那股波动并非冲击,而是一种存在本身的宣告。
它拂过之处,混乱的法则为之凝滞,翻腾的魔秽为之俯首,连空间本身都仿佛变得更加沉重。
这是一种超越了善恶、超越了生死概念的纯粹古老与浩瀚,带着万物归寂的冰冷意味。
少苒体内的躁动被强行压下,三种本源力量在这至高无上的威压面前,暂时失去了彼此征伐的兴趣,如同溪流汇入大海前短暂的平静。
但这平静之下,是更深的惊涛骇浪。
她能感觉到,那“目光”并非扫视全场,而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她体内那缕新生的、试图调和万法的混沌元力之上。
没有敌意,也没有善意,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审视”,仿佛在观察一件罕见却微不足道的物事。
就在这时,后方那几道因这突变而停滞的追兵气息,在经过短暂的惊疑后,竟再次动了起来!
而且速度更快,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他们似乎判断出,这突然出现的古老存在并非针对他们。
“轰!”
一道撕裂粘稠海水的暗红血芒,如同巨蟒般穿透黑暗,无视了那些僵立的秽魔,直取防御圆阵!
白翁怒吼,龟甲光芒再次亮起,圆阵众人也将残存法力催动到极致,试图硬抗。
然而,谁都清楚,这一击,他们很可能接不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巨大的阵法展开,少苒带着他们回到了珊瑚屿。
脚下是熟悉却残破的珊瑚礁,曾经流光溢彩的珊瑚林如今大多断裂、灰败,如同巨兽死后遗留的苍白骨骸。
就在阵法光芒彻底消散的瞬间,无数双贪婪、混乱的眼眸在断壁残垣间亮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和低沉的嘶吼。
奇形怪状的海怪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并非沉渊之隙那些纯粹的秽魔,而是被深渊气息污染、发生畸变的原生海兽。
有的甲壳增生出扭曲的骨刺,有的触手布满溃烂的脓包,有的口器裂开至不可思议的程度,流淌着腥臭的涎液。
它们的数量之多,几乎将这片残存的珊瑚礁围得水泄不通。
“戒备!”白翁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沉重。
刚刚经历沉渊边缘的生死一线,又瞬间传送至此面对围剿,即便是他也感到了心力交瘁。
龟甲再次亮起,但光芒比之前更加黯淡,如同风中残烛。
残存的族人们强撑着几乎要崩溃的身体,迅速背靠背,再次结成战阵,只是这一次,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刚离虎口,又入狼窝,连续的打击几乎磨尽了他们的斗志。
少苒站在队伍前方,脸色苍白如纸。
强行维持体内平衡,又经历那古老存在的“审视”和超远距离传送阵法的负荷,她的状态比任何人都要糟糕。
归墟漩涡、建木生机、蚀灵之力在那浩瀚威压退去后,并未恢复之前的躁动,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沉寂。
唯有那缕混沌元力,依旧在缓慢流转,维系着这脆弱的、死水般的平衡。
她能感觉到,那丝来自沉渊之隙的“标记”并未因空间转换而消失,如同一个无形的烙印,刻在她的灵魂深处。
这让她心中警兆长鸣。
海怪们没有立刻进攻,它们似乎也在评估这群突然出现的猎物,低沉的嘶吼声在残破的珊瑚林中回荡,形成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少苒……”白翁看向她,声音干涩。
如今,这个年轻的少女已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尽管这希望看起来如此渺茫。
少苒没有回应。
她的目光扫过围拢的海怪,又掠过身后族人疲惫而绝望的脸庞,最后落在脚下这片曾经生机盎然、如今死气沉沉的珊瑚屿。
一种冰冷的明悟在她心中升起。
逃避,已经无处可逃。等待,只有灭亡。
那就拼死一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