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丧棒(上)
子时的更鼓刚敲过三声,当铺的门就被一阵阴风吹开了。
我正趴在柜台上打盹,剪刀在腰间微微发烫。抬头一看,门槛上立着根乌木棍子——通体漆黑,顶端缠着褪色的白布,棍身斑驳的泪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稀奇。我揉了揉眼睛,棍子自己来典当?
乌木棍倒下,滚到柜台前。我这才看清是根哭丧棒,而且是老物件——白布已经发黄,木身磨得油亮,握柄处刻着忠义千秋四个小字。
姓名?典当物?我习惯性地问出口,才想起对方是根棍子。
哭丧棒突然剧烈抖动,棒身渗出浑浊的水珠,在柜台上积成一小滩。水滴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一个佝偻的老妇人跪在坟前,哭得撕心裂肺,直到双眼流出血泪。
你想典当...哭声?我试探着问。
棒身又渗出几滴水,这次组成两个字:【寻人】。
剪刀在腰间震动,我把它抽出来对着哭丧棒。暗金碎片上映出的景象让我心头一紧——老妇人哭瞎后,被个年轻女子搀扶着离开,而那女子的面容,竟和现在社区养老院的李奶奶有八分相似!
转世了?我皱眉,这可有违阴阳秩序...
哭丧棒突然立起来,在柜台上地敲,像是着急辩解。剪刀的金光更盛,映出更多画面:原来老妇人是哭丧棒主人的乳母,主人战死后,她不顾礼制坚持在坟前哭灵百日,最终哭瞎双眼。而棒中藏着的,是她最后一滴血泪。
你想见转世的她?我摸了摸下巴,代价可不小。
哭丧棒毫不犹豫地倒下,棒身裂开一道细缝,一缕青烟飘出,在空中凝成个模糊的武将形象,对我抱拳行礼。
忠魂我挑眉,你倒是舍得。
武将的虚影点头,又化作青烟钻回棒中。剪刀在这时剧烈震动,刀尖指向后院——黑水潭的水面不知何时浮现出养老院的景象,李奶奶正摸索着织毛衣,老花镜后的眼睛浑浊无神。
行吧。我拿起哭丧棒,不过得按我的规矩来。
———哭丧棒(中)
养老院的走廊比想象中安静。我捧着裹在黑布里的哭丧棒,假装是来送温暖的热心市民。李奶奶的房间在走廊尽头,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收音机咿咿呀呀的戏曲声。
李奶奶?我轻轻敲门,社区送温暖。
没有回应。推开门,只见老人背对着门坐在窗前,灰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织针穿梭不停。奇怪的是,她织的毛衣没有颜色——毛线是透明的,织出的衣物像是一团凝固的空气。
放桌上吧。她头也不回,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我放下果篮,哭丧棒在黑布里微微震动。李奶奶突然停下动作,脖子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过来:你带了什么?
一根老物件。我慢慢掀开黑布,您可能认得。
哭丧棒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李奶奶的织针地掉在地上,她颤抖着伸手,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一丝清明:这...这声音...
棒身开始渗出水珠,一滴接一滴落在地板上。更诡异的是,那些水珠没有晕开,而是像有生命一般滚向李奶奶,在她脚边聚成一小滩。
阿...阿勇?李奶奶突然叫出一个名字,干瘪的眼角渗出泪水,是你吗?
哭丧棒剧烈震动,棒身上的泪渍开始发光。我后退一步,看着这超乎常理的一幕——老人跪在水渍前,颤抖的手抚摸着那些水珠,仿佛在抚摸谁的脸庞。
我认得这哭声...她哽咽着,那年大雪...我抱着你的铠甲哭了一夜...
剪刀在我腰间发烫,暗金碎片上映出真相:李奶奶不是转世,而是本人!她当年哭瞎后隐居山村,活到现在已过百岁,记忆早已混乱。
最震撼的是,哭丧棒里飘出的武将虚影正单膝跪地,用虚幻的手为老人拭泪。而老人浑浊的眼中,竟倒映出常人看不见的灵体!
原来您看得见...我轻声说。
李奶奶抬头,眼中的浑浊褪去一瞬:年轻时就看得见...所以才会哭得那么凶...她抚摸着哭丧棒,我知道他听得见...
———哭丧棒(下)
离开养老院时,哭丧棒安静地躺在黑布里,棒身的泪渍已经干涸。李奶奶送我们到门口,浑浊的眼睛里含着笑:告诉他,我不后悔。
回到当铺,我将哭丧棒放进特制的锦盒。剪刀在盒盖上轻轻一划,留下道封印痕迹。
典当成立。我对着空荡荡的当铺宣布,忠魂心安
夜深人静时,我隐约听见后院传来哭声。推开窗,只见黑水潭边立着个模糊的武将身影,正对着月亮无声啜泣。潭水倒映出的不再是养老院,而是一座孤坟,坟前摆着件织到一半的透明毛衣。
剪刀上的新纹路悄然成形——是一滴泪珠,里面裹着根小小的哭丧棒。
三天后,养老院传来消息:李奶奶安详离世,手里紧紧攥着件刚织好的透明毛衣。更奇怪的是,养老院的监控拍到,老人临终前床边站着个模糊的高大身影,像是在静静守候。
葬礼那天,我带着哭丧棒来到墓园。当棺木入土的瞬间,棒身突然裂开,一缕青烟飘出,在墓碑前凝成武将的虚影。他对着新坟深深一拜,然后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回当铺的路上,剪刀突然自己跳出刀鞘,在空中划出一道金光。金光中浮现出最后的画面:年轻时的李奶奶和武将并肩站在桃花树下,他递给她一根新折的桃枝,她则回赠一条刚织好的围巾。
原来如此。我收起剪刀,不只是主仆...
剪刀上的泪珠纹路旁,悄然多了一朵小小的桃花,花蕊处是一滴晶莹的水珠,像是未干的泪,又像是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