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药人第三次送来青梅时,筐底藏了卷泛黄的画轴。
“井里捞出来的。”他挠头,“想着你们好这些老物件。”
画轴展开,竟是幅《熬糖图》,笔法精妙得连蜜匠娘子眉心的愁绪都勾勒得栩栩如生。更奇的是,画中糖锅冒着热气,仿佛能闻见甜香。
胡离的爪子刚碰画纸,指尖就沾了层糖霜:“这画会掉渣!”
镜渊之力扫过画轴,我看到了更深层的玄机——
*画墨用糖浆调和,掺了蜜匠的血泪。
*每笔每划都封印着她部分记忆。
而锅中的“热气”,实则是她残存的魂息!
书生将画悬在账台旁,翌日清晨,画中竟多了个偷糖吃的小童身影——正是水月!
“不是我!”水月扶眼镜的手在抖,“我昨夜在誊抄糖方!”
镜花凑近细看,突然指着小童衣角的梅渍:“是饴煞的怨气化形!它想借画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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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画中糖仙
当夜子时,画轴无风自动。
糖锅的热气凝成个模糊的人形,飘飘悠悠坠地,化作个戴高冠的古人。他腰间别着把金勺,勺柄刻着“尚食局”三字。
“蜜匠何在?”他嗓音黏腻如蜜,“陛下要的千秋糖,怎还未贡上?”
镜渊之力刺穿他身体,真相令人头皮发麻——
*他是唐代尚食监,蜜匠的顶头上司。
*当年毒蜜实为他所掺,却嫁祸蜜匠。
死后执念不散,竟借着画中糖气凝形!
水月账簿翻得哗哗响:“《唐宫秘录》载:尚食监张茂,性妒,善谗。”
尚食监突然暴起,金勺直刺水月咽喉:“多嘴者该割舌!”
勺尖触及账簿的刹那,整本书爆出青光,页间浮现出蜜匠的泪容:“大人……何苦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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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糖冤昭雪
蜜匠的虚影从书中飘出,指尖轻点金勺。
勺身“咔嚓”裂开,流出黑臭的蜜液——正是当年毒蜜的残渣!
“你可知……”她声音发颤,“那毒蜜害死了三皇子,也害死了你自家侄女?”
镜渊之力随话语荡开,映出段宫闱秘辛——
*尚食监的侄女本是皇子乳母,因目睹叔父投毒被灭口。
*她死前将证据绣在襁褓内层,那襁褓随皇子陪葬入陵。
而毒蜜的真正指使人……竟是当朝皇后!
尚食监身形溃散,仍嘶吼不休:“皇后许诺保我族富贵!谁知她连我侄女都……”
蜜匠苦笑:“我们都不过是棋子。”
她将残存的糖气凝成颗琥珀糖,塞入尚食监口中:“去吧……下世莫入宫门。”
糖化人散,唯留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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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襁褓证秘
画轴突然自燃,火中浮现金线,指向北方皇陵。
书生猛地合上往生簿:“不妙!他要盗陵取证,扰乱今世因果!”
我们追至陵前时,尚食监的残魂正撕扯陪葬坑的锦帛。
水月账簿凌空飞起,页间伸出无数桃枝缠住他:“《冥律》第三条:扰陵者,永锢无间!”
桃枝燃起青火,尚食监惨叫挣扎,怀中掉出卷小小的襁褓。
蜜匠虚影拾起襁褓,轻轻一抖——
*丝帛寸断,露出内衬血字:“后弑嫡”。
*字迹旁绣着朵梅花,花心藏着粒毒蜜结晶。
而最可怕的是,襁褓的系带竟与当朝太后生辰八字相符!
“原来如此。”玄夜的黑袍卷住毒蜜,“今世太后,便是当年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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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糖解前尘
太后凤驾突然至陵前祭祖,见到我们手中襁褓时,腕间玉镯骤然崩裂。
“这东西……竟还在?”她踉跄后退,“当年国师明明说已焚毁……”
镜渊之力扫过她,看到了轮回的代价——
*她每一世都位极人臣,却皆遭血脉至亲背叛。
*儿子弑父,孙辈相残,正如她当年所为。
而毒蜜结晶,正是她命运的死结!
蜜匠将毒蜜结晶递给她:“娘娘,该还了。”
太后颤抖着吞下结晶,身体瞬间老化,鹤发鸡皮,眼中却透出解脱:“原来……毒蜜这般苦。”
她褪下凤冠,蹒跚走入陵园,背影与画中的愁绪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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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新糖初成
回到客栈,蜜匠的虚影已淡如轻烟。
她将最后魂力注入灶台,青火转成暖金色,熬出的糖浆自带梅香。
“往后……”她笑着消散,“就叫‘忘忧糖’吧。”
水月在账簿记下新方:
“梅魄三两,泪一钱,前尘火熬煮七刻,可解宿怨。”
而那位采药人,再也没来过西山。
有人说见他随个宫装女子远行,腰间别着支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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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糖账新篇
客栈的“忘忧糖”名动八方。
有富商尝后与宿敌和解,有书生品罢放下执念,连胡离偷吃后都少闹腾了三日。
唯镜花水月愁眉苦脸——
梅树被薅秃了皮,他俩得夜夜巡山补种新苗。
檐下铜铃又响,这次铃舌上拴着个迷你糖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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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在陵前结庐而居,常给守陵人分糖吃。
书生将《熬糖图》收进往生簿,页脚多了行小字:
“糖甜一世,梅酸千年。”
而西山的新梅林,今年花开得特别早。
………………
西山的梅树一夜之间花开如雪,奇异的是,每朵梅花都散发着不同的香气——有的似檀香,有的像药草,最古怪的几株竟带着墨香。
胡离打着喷嚏窜回客栈,尾巴尖儿沾满花粉:“邪门!那梅林勾得我直想写诗!”
镜渊之力扫过梅林,我看到了惊人的变化——
*每棵树的花蕊中都蜷缩着个透明的小人,正随着呼吸吐纳香气。
*树根缠绕着不同颜色的“缘线”,红线连文人,青线系医者,墨线竟通着阴司!
而梅林中央的老梅树,树干上浮现出张苍老的人脸。
书生捧着往生簿冲进梅林,簿页无风自动:“是‘墨梅启智’!这些梅树吸了往生簿的灵气,成了精怪!”
老梅树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如磨砂:“小老儿不敢称精……只是替人守些旧物。”
树皮裂开,露出个暗格,里面躺着卷竹简,简上刻着:
“梅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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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梅谱溯源
竹简铺开的刹那,墨香扑鼻。
字迹不是写上去的,而是用梅枝烧灰掺血勾勒而成。更奇的是,每段配方旁都画着个小小的人像——
*“安神梅”旁是个蹙眉的太医,正捣药到深夜。
*“忘忧梅”边画着个笑吟吟的宫女,腕间系着毒蜜瓶。
而最末一页的“轮回梅”配方处,人像竟是蜜匠娘子!
水月的桃胶眼镜泛起白光:“《唐宫秘录》补遗卷提过此谱!是尚食监私藏的禁方!”
镜花却指着蜜匠的画像:“她的眼睛在动!”
果然,画中蜜匠悄然眨眼,指尖指向配方某处——那里用极淡的墨迹写着:
“梅核入土,可见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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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梅核忆梦
我们依言将几枚梅核埋入心渊畔。
核破土而出的刹那,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涌来——
*太医为治皇子癫症,私用梅毒以毒攻毒,反加速其死亡。
*宫女实为皇后眼线,奉命在蜜中掺毒,却对尚食监动了真情。
而蜜匠……她早知毒蜜来源,甘愿顶罪只为保全一人!
“保谁?”胡离的爪子抠紧竹简。
答案在最后一枚梅核中浮现——
*是个小太监,眉眼与今世的采药人一模一样。
*他曾在冷宫给蜜匠送饭,两人隔着铁窗互诉衷肠。
毒蜜事发那夜,他本要带她私奔……
镜渊之力骤然震荡,映出蜜匠临刑前的场景:
她咬破指尖在墙头画梅,梅蕊里藏着小太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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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梅冢遗情
我们顺着记忆找到冷宫废墙,那株血梅竟还在!
花开得凄艳,瓣瓣如凝血,蕊心结着颗漆黑的梅子。
水月账簿自动翻页:“《冥植志》载:怨梅果,食者见心念之人,但会遗忘今世。”
正当我们犹豫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采药人背着药篓而立,眼中泪光闪烁:“原来……我找的从来不是青梅。”
他摘下梅果吞下,身体瞬间透明:“这一世,换我等你。”
风过梅枝,落下红雨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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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梅缘重续
采药人消散处,新梅树破土而出,花开并蒂,一红一白。
红树浮现蜜匠的面容,白树映出采药人的笑脸。
往生簿飞来罩住双树,书页间浮现新判词:
“情债两清,梅缘再续。赐尔同心根,共饮忘川水。”
根系纠缠间,梅谱竹简化作粉末,被风卷入心渊。
而西山梅林的异香渐渐消散,只余淡淡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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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新梅初绽
客栈推出新梅茶,饮者皆言梦见前世。
书生在往生簿添了“梅缘”页,专记三世夫妻债。
唯镜花水月闷闷不乐——
那对梅树精夜夜在窗外唱情歌,吵得他俩偷糖都分心。
檐下铜铃又响,铃舌上挂了并蒂梅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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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太后尝了梅茶后,竟将凤冠熔成梅钗赠予村女。
胡离偷埋的梅核长出糖梅树,甜倒牙。
而往生簿的梅缘页,悄悄开了朵并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