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琥珀王所修筑的亚空晶壁前沿。
平时这里是一片绝对寂静、绝对空旷的星域,因为在这里,没有任何一条星际航线,至多会有几艘来自星际和平公司筑材物流部的货运飞船向琥珀王运输修筑亚空晶壁的各种材料。
但今天,情况稍有不同。
一片一望无际,乌泱泱的太空舰队在太空中排列成点阵,无数炮管在遥远的星光中反射出冷冽的光芒。
在寰宇万千世界里,这样程度的舰队,毫不夸张地说,可以在短时间毫不费力地消灭绝大部分星系。
而现在,这些武器同时瞄准了同一艘飞船。
一艘……在漫长的时间磨损中、无数星际尘埃冲刷的作用下,已经变得灰暗无比,变得不再那么像一艘飞船的飞船。
这艘飞船,在任何人看来,不需要费什么功夫,甚至只需要在旁边看,想必过不了多久它也会自行解体。
但现实情况似乎不是这样。
那一大片太空舰队没有丝毫掉以轻心,所有武器系统,都死死锁定了那个飞船。
或者说,那艘飞船里边的人。
但它们却迟迟没有开火。
整片空间,就这样诡异的僵持着。
“主管大人,所有武器系统都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发射!”
“嗯,防御系统如何?”
“已经将飞船护罩启动到了最大功率,它将以琥珀王般的坚实,抵挡一切攻击!”
“你做的不错,但先不要行动,尽量抓活的,他的寿命不长了,要是死了,很多东西就没法研究了。”
“明白!”
这名下官离开后,奥斯瓦尔多·施耐德嘴角上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他死死盯着面前的显示屏,死死盯着……屏幕前他已经追捕许久的那个人。
一颗“活的”星核……
一个能与星核共生的人……
难以想象,要是研究成功,这有多大的战争潜力。
或者说,“开拓”潜力。
你,逃不掉了。
……
另一边,那艘摇摇欲坠的飞船里,一个老人无视了一直发出警报的各种仪器,他正靠着舷窗,望着窗外那宏伟的亚空晶壁。
这真是……神迹啊……
“吴离先生,你好。”
忽然,窗外亮起了一个全息投影,老人认出了那个人,他一直追着自己,又如何认不出来呢?
奥斯瓦尔多·施耐德。
老人没有回答他,只是闭上了眼睛。
奥斯瓦尔多·施耐德似乎毫不在意这些,“吴离,你是聪明人,你知道的,我们只要你体内的星核,只要你将它交给我们,以琥珀王的名义起誓,我不会为难你。”
没有回答。
老人,或者说吴离,依旧闭着眼。
见状,奥斯瓦尔多·施耐德无奈地摇了摇头,“很好,那么在一个系统时内,我将用我的方法拿到它。”
说完,奥斯瓦尔多·施耐德的全息投影便消失了,只留仍保持着原来姿势、仍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的……吴离。
“哼,死到临头,还有心情来这里?”
吴离和茜特菈莉的小世界,属于他们的房子里。
老人化为一道精神体,精神体状态下,他以最年轻的样子回到了这里。
吴离没管萦绕在耳边的声音,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走向了属于她的房间。
“喂!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我的办法?你这样等死,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帮你。”
吴离依旧没管,像没听到似的像曾经无数次那样地,感受着她生活过的气息。
“唉,真是搞不懂你们人类,这么多年,浪费时间在一个根本不可能做的事上,值得吗?”
吴离的眼神依旧不为所动,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如今依旧盛满了永远纯粹、永远如一、永远炽烈的爱。
它从未淡过半分,甚至随着思念,愈演愈烈。
“……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最后和你说一声,只要你解开那位天才给我施加的封印,我保证,我会将前边那些愚蠢的铁皮疙瘩尽数毁灭。
沐浴在【毁灭】的注视下,我有这样的能力。
除此之外,我还会向我们共同的仇人,原始博士和窃忆者,或者说焚化工德米特里复仇,毁灭的怒火会将他们燃烧殆尽!
而最后,我还会帮你找到你想找的人,哎呀,你要是早点和我合作,现在早就能和她重逢了,星核遍布寰宇,只要我冲破封印,相信要不了多久,会有一颗星核告诉我们好消息的。”
吴离依旧对此没有理会,在一点一点看完了这间曾经属于她的房间,吴离嘴角挂着微笑,动作轻柔地慢慢离开,珍视地关上了门。
接着,吴离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要做什么?!”
这次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急促。
吴离不做回应,他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在漫长的时间中,他已经可以以精神体的形态对这方小世界造成一定影响。
现在,他拿出一个粉色的箱子,接着,他将一些东西整齐地放进去。
首先是一本本本子,那是吴离在这个小世界的日记本,它们见证了他和她的一切。
接着是一些吴离送她的各种礼物,从小到大、一件不漏,它们见证了他和她感情的升温。
最后,吴离将他送给她的定情信物,那枚黑曜石戒指放在最上边,目光波动,几乎就要落下眼泪,它,见证了他和她真正相爱的瞬间。
“你到底要做什么!”
吴离依旧没有回答,做完这一切,他将这个箱子盖好,然后将它连同这个属于他和茜特菈莉的小世界深深地隐藏在自己灵魂深处。
如果有奇迹,希望有一天你能拾起它。
这是我,在这个宇宙抛下的漂流瓶。
只留给你的漂流瓶。
看起来我有点自私呢,我不希望你忘了我。
别怪我。
茜儿……
“星核。”
吴离终于开口了。
“快回答我!你……”
现在,星核的声音除了着急,还有恐惧。
“你知道的,我的时候快到了,所以你才有机会像这样和我说话,然后……蛊惑我。”
“这不是蛊惑,这是合作!”
“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可不相信万界之癌的话。现在,你应该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吧?毕竟,和我共生那么久,你应该很懂我的。”
“你要彻底引爆星核?你不要命了?!你应该知道,那样你的灵魂都会被炸成碎片,永世不得超生都是轻的,你的一切都会在顷刻间被抹除,你……”
“星核,我知道,但你也会,对不对?”
星核沉默了。
吴离继续说:“我就要死了,我知道,只要我死了,你就有机会突破那道封印,然后占据我的身体,去做你要做的事……
你要复仇我不会管,但……星核,你复仇的对象,是不是也包括她?”
“吴离,你不要说胡话!茜特菈莉和我又没仇,我毁灭它做什么!”
“呵呵,你觉得我会信吗?而且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作为最初的那枚星核,你总有一天会毁灭一切的,这一切,就包括我珍视的世界、我珍视的人、我爱的人。
所以,无论如何,你该死。”
“吴离!你不要冲动,我……我可以向你发誓,这么吧,我不要你解开封印了,我帮你逃离这里,我给你生命力,你继续去找你的爱人,只要一直这样就好……”
“星核,”吴离冷声打断,“实话告诉你,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统统不相信,既然你这么热衷毁灭,那你就先毁灭吧。
这是我这辈子,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说完,吴离不顾星核的警告和哀求,一只手探入自己胸膛,硬生生将那枚星核从他心脏中取出。
一瞬间,吴离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一大滩鲜血从他心口流出,若非星核的力量,他现在就应该死了。
吴离当然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不过,我本来就要死了,在死之前做了这么件有意义的事似乎也不错?
只是……
茜儿,没办法再和你见一面了……
再见了呀,茜儿,这是我为你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或许有一天,你能拾起我给你留的漂流瓶。
或许有一天,你会想起,在那个属于我们的小世界,我们有那样一段甜蜜的时光。
或许有一天,你能重新想起曾经有一个叫吴离的人。
那么请记住,这个叫吴离的男孩,很爱很爱这个叫茜特菈莉的女孩,没有什么比你幸福快乐更是他希望的了。
所以,多笑笑吧,茜儿,你的生活……还很长呢。
再见。
忽然,吴离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润,他早已浑浊的双眼恍然明亮了一瞬,那里,闪烁着一个女孩的身影。
再见。
就在这时,吴离噙着不舍的笑意,动用了星核的力量,将自己连带着那枚星核,炸成碎片。
星核说错了,吴离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痛苦。
因为,在痛觉传导至中枢神经系统前,那样巨大的爆炸冲击波已经将他的一切炸成碎片。
肉体、记忆、灵魂……
所有人都没想到吴离会做得这样决绝,所有人也没想到一枚星核彻底爆炸所造成的破坏会那样大。
爆炸中央的空间,因巨大的能量在那里坍缩成了一个小型黑洞,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粗略估算已经相当于两颗超大型中子星相碰爆炸所产生的能量量级,那样的能量量级,足以使方圆数十乃至数百光年内的所有生命从此灭绝。
爆炸波首先波及的是距中心点最近的亚空晶壁,这个由琥珀王修筑的超级“护罩”,被认为基本是整个寰宇最坚硬的几个东西之一,今天以前,除了星穹列车曾撞破它,还没有什么东西能对它产生影响。
冲击波狠狠地击打在亚空晶壁上,真空无法传声,但从记录图像上来看,在它们相接的部分,一定发生了无数次真空爆炸。
最后,在相接的最中心点,原本完美无缺的亚空晶壁,竟留下了一个极其微小,但却无法忽略不计的孔洞。
爆炸接下来波及的,就是那一片乌泱泱的太空舰队,因为公司的刻意隐瞒,人们无法得知那次爆炸公司究竟损失了多少。
但在那次爆炸后,市场开拓部的“开拓”范围直接缩圈了几乎一半,其主管奥斯瓦尔多·施耐德,也从此几乎不再出现在“开拓”的第一线。
据现场幸存者回忆,那天,太空舰队的主控屏幕上,那个人在引爆星核时,嘴角还挂着一抹奇怪的微笑。
没有对死亡的害怕,只有……对什么东西的眷恋。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那一瞬间,有两位星神的目光略过了爆炸中心。
或者说,略过了那个人。
其一为【毁灭】星神纳努克。
其二为……
【存护】星神,克里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