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近郊,一处不对外营业、隐于茂密热带植物深处的私人泰式庄园,今夜灯火通明,戒备森严。庄园内外,明哨暗卡,既有龙门的精锐,也有苏家护卫的身影,双方泾渭分明,却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暂时的和平。这里,便是“和头酒”的举办地点。
夜色渐浓,庄园主厅内,气氛依旧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凝滞。巨大的红木圆桌旁,主位空着,那是留给中间人虎爷的。左侧,以林峰为首,骆天虹、刀仔明、神灯、阿泰等人依次而坐,个个面色平静,眼神却锐利如鹰。右侧,苏威端坐,苏承业陪在一旁,身后站着苏全等核心护卫,脸色虽已不像之前那般铁青,但仍能看出几分压抑和不自然。阿鬼则坐在靠近苏威的下首,面色沉稳,眼神偶尔与林峰交汇,带着一丝心照不宣。
厅内侍立的,除了庄园本身的仆人,便是龙门和苏家各自最信任的几名手下,空气安静得只能听到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虎爷尚未到场,这短暂的等待,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较量。
苏念瑾也在场,她被安排在林峰身侧稍后的位置,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旗袍,勾勒出姣好的身段,脸上薄施粉黛,却难掩一丝紧张和不安。她知道今天是“和头酒”,是家族与林峰和解的仪式,但心中依旧忐忑,不知这看似平静的局面下,是否还隐藏着波涛。
终于,门外传来脚步声,虎爷那洪亮的笑声先至:“哈哈哈,让诸位久等了,老夫刚才去看了看我那几头宝贝,耽搁了片刻。”
只见虎爷依旧是一身宽松白绸褂,精神矍铄地迈步而入,他身后还跟着两名捧着锦盒的随从。
众人纷纷起身相迎。
虎爷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目光扫过全场,尤其在林峰和苏威脸上顿了顿,呵呵笑道:“好,人都到齐了。今天承蒙两位看得起老夫,请我做个中间人。这冤家宜解不宜结,尤其是苏老和林小友这等人物,若能化干戈为玉帛,实在是江湖幸事。”
他顿了顿,示意随从将锦盒放在桌上:“按老规矩,这和头酒,三杯为敬。这第一杯,由老夫先敬,愿二位前嫌尽释!”
仆人立刻上前,为在座众人斟满酒杯。
林峰和苏威都端起酒杯,目光短暂接触,随即移开,随着虎爷一饮而尽。酒是辛辣的烈酒,入喉如火。
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丝。
虎爷放下酒杯,看向苏威,语气随意地问道:“苏老啊,说起来,这次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令孙女念瑾丫头。不知苏老日后,对念瑾丫头,有何打算啊?”
这个问题看似寻常,却瞬间让所有人的心提了起来。这是关键!
苏威握着酒杯的手微微紧了紧,他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苏念瑾,又看了一眼面色平静无波的林峰,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没有直接回答虎爷,反而将目光投向林峰,语气出奇地平和,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林先生,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林峰抬眼看他,眼神深邃:“苏老先生请讲。”
苏威站起身,环顾四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今日这场和头酒,固然是为了化解我苏家与林先生之间的误会。但究其根源,皆因我这不成器的孙女念瑾而起。她天真无知,私自离家,在这异国他乡遭难,承蒙林先生搭救,又……蒙林先生不弃,收留在侧。”
他顿了顿,话语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连苏念瑾都惊讶地抬起了头。
苏威继续道,语气变得越来越郑重:“老夫思前想后,觉得既然木已成舟,念瑾丫头倾心于林先生,而林先生也不嫌弃念瑾丫头,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又何必再做那恶人,强行拆散?”
他话音一转,石破天惊:
“故而,老夫提议!不如今日,借着虎爷和诸位在场见证,我们苏家,便将念瑾,正式许配给林峰先生!这场和头酒,便当作他二人的订婚宴!不知林先生,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刀仔明、神灯等人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阿泰和猜蓬更是面面相觑,他们听不懂太多中文,但看周围人的反应,也知道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
骆天虹抱着布包的手,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连一直稳坐钓鱼台的虎爷,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意味深长的笑意。
最震惊的,莫过于苏念瑾!她猛地捂住嘴,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她想过家族可能会妥协,可能会默认,却万万没想到,爷爷竟然会当着所有人的面,主动提出将她……嫁给他!
林峰也是微微一怔,他看着苏威,看着对方眼中那不再是愤怒和屈辱,而是带着一丝精明和算计的光芒,瞬间明白了苏威和阿鬼的打算。
投资。
他们这是在用苏念瑾,对他林峰进行一场豪赌般的投资!
大厅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峰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苏念瑾紧张地看着林峰,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害怕林峰拒绝,更害怕林峰只是把她当做泄欲的工具,虽然她自己不在乎。
林峰沉默了片刻,目光缓缓转向身旁泪眼婆娑、却又带着无限期盼的苏念瑾。他想起她挡在自己身前的决绝,想起这几个月来她小心翼翼的陪伴和逐渐坚定的眼神。
他不是一个容易被情感左右的人,但他也并非铁石心肠。苏念瑾的陪伴,虽然时间不长,但对他而言,已经超出了最初“麻烦”或“棋子”的范畴。而苏家递过来的这个“橄榄枝”,虽然充满算计,却也省去了他不少麻烦。
他站起身,没有看苏威,而是直接向苏念瑾伸出了手。
苏念瑾看着那只骨节分明、曾沾染过无数血腥、此刻却向她伸来的手,眼泪终于决堤。她颤抖着,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林峰握住她冰凉的手,转向众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好。”
仅仅一个字,却如同定海神针,瞬间落定了乾坤!
苏威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和计谋得逞的喜悦,他立刻对儿子苏承业使了个眼色。
苏承业虽然心中五味杂陈,但也不敢违逆父亲,连忙起身,走到林峰和苏念瑾面前。没有繁文缛节,没有凤冠霞帔,在这充满江湖气息的异国庄园里,他代替父亲,主持了一个极其简单却意义非凡的仪式。
“林峰,我今日将小女念瑾托付于你,望你……好生待她。”苏承业的声音有些干涩。
林峰微微颔首。
苏承业又看向女儿,眼神复杂:“念瑾,以后……你就是林家的人了。”
苏念瑾泪流满面,用力地点了点头,紧紧握住林峰的手,仿佛抓住了全世界。
仪式简单到近乎潦草,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从这一刻起,苏家大小姐苏念瑾,正式成为了林峰的女人,龙门的“大嫂”!
虎爷抚掌大笑:“妙!妙啊!化干戈为姻缘,此乃天作之合!当浮一大白!来人,换酒!上好酒!”
仆人们连忙撤下烈酒,换上了香槟。
气氛瞬间从之前的凝重压抑,变得热烈起来。刀仔明、神灯等人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纷纷上前向林峰和苏念瑾道贺。苏家护卫们虽然还有些别扭,但也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气氛缓和了许多。
就在这时,苏威再次开口,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商人的豪气:“今日小女与林先生定下婚约,我苏家也不能没有表示!”
他看向林峰,朗声道:“老夫决定,将在曼谷投资五千万美金,兴建一座全东南亚最顶级、最豪华的酒吧!地点由林先生选定,设计、施工、运营,所有费用,我苏家一力承担!这座酒吧,就当是我苏家,送给林先生和念瑾的……嫁妆!”
五千万美金!全资兴建顶级酒吧!作为嫁妆!
这份“嫁妆”不可谓不厚重!这不仅仅是一座酒吧,更是一个巨大的、合法的现金流来源,一个绝佳的白道产业和情报据点,也是苏家向林峰展示诚意和实力的方式!
林峰看着苏威,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真正的波动。他举起刚刚斟满的香槟酒杯,对着苏威,也对着全场:
“多谢苏老先生厚礼。这份情,林峰记下了。”
两只酒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一刻,恩怨似乎真正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基于利益和实力评估的、崭新的联盟关系。
和头酒,变成了订婚宴。
仇家,变成了亲家。
一场危机,以所有人都未曾预料的方式,演变成了一场皆大欢喜(至少表面如此)的联姻与合作。
苏念瑾依偎在林峰身边,看着眼前这梦幻般的一幕,感觉如同置身梦境。她终于,真正地、光明正大地,站在了这个男人的身边。
而林峰,则在这片喧嚣与祝贺声中,冷静地规划着未来。有了苏家这笔巨额投资和明面上的关系,龙门在曼谷的发展将更加迅猛,他重返港岛的计划,也将获得更强大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