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沙哑冰冷的“滚”字,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冻结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和贪婪。
灰鹫捂着自己流血的手臂,脸色铁青变幻,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个突兀出现的、仿佛从阴影中诞生的神秘人。对方身上那股内敛到极致却又危险无比的气息,让他这个筑基巅峰都感到心悸肉跳,尤其是那根神出鬼没、差点要了他性命的乌黑短矢,更是让他投鼠忌器。
“幽阁?”灰鹫嘶哑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脑中飞速搜索,却毫无印象。苍梧界何时出了这样一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他们也是为了那根诡异的木杖而来?
仅仅是片刻的犹豫,那面具人的目光已然转冷,手中的乌黑短弩再次微微抬起,锁定了灰鹫。那动作平淡无奇,却带着一种必杀的决绝。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而下!灰鹫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敢妄动一步,下一根短矢绝对会洞穿他的心脏!
“我们走!”灰鹫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无比屈辱,却又无比清醒。宝物虽好,也得有命拿!面对一个能轻易威胁自己生命的、来历不明的金丹以上强者,继续停留就是找死!
他狠狠瞪了一眼深坑中的木杖和那几块碎片,又忌惮地瞥了一眼那个神秘的黑面具,猛地转身,带着残余的黑石城军队,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不堪地快速退去,连同伴的尸体都顾不上了。
转瞬之间,黑石城的威胁竟然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暂时解除了。
然而,林爪部落残存的人们,却感受不到丝毫轻松。
那个站在废墟之上的黑影,带来的压力甚至比黑石城大军和金丹怪物更加令人窒息!他就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死亡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所有人的心神。
墨七挣扎着想爬起来,将昏迷的秦守护在身后,却牵动了内伤,又是一口瘀血咳出。凌嫣和苏萱紧紧靠在一起,脸色苍白如纸,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那面具人似乎对其他人毫无兴趣。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只聚焦在那深坑中央的青黑色木杖之上。
他身影微微一晃,如同鬼魅般飘落坑底,无声无息。
他伸出带着黑色手套的手,缓缓握住了那根木杖。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木杖的瞬间——
嗡!
木杖猛地一震!杖身流淌的翠绿生机与银白电光骤然变得强烈,一股蕴含着古老、磅礴生命气息和一丝雷霆威严的力量自主激发,试图抗拒这只冰冷的手!
面具人发出一声极轻的讶异低哼,似乎没料到这木杖在无主状态下还能有如此强的自主反应。他手上微微加力,一层更加深邃的乌光从他掌心弥漫而出,瞬间压制了木杖的抗拒,那乌光仿佛能吞噬一切能量,让翠绿与银白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他拿起木杖,仔细端详着杖身那玄奥的纹路和鲸首状的隆起,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然后,他的目光才扫过旁边那几块闪烁着奇异光泽的碎片,以及那颗龙眼大小、暗沉无光的混沌珠子。
他弯腰,将碎片和珠子也一一拾起,放入怀中。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抬头,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终于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昏迷不醒的秦守身上。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气息流露,仿佛在评估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墨七、凌嫣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冷汗浸透了后背。他们毫不怀疑,这个神秘人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轻易取走这里任何人的性命。
时间仿佛凝固了。
许久,那面具人似乎对秦守失去了兴趣,或者说,他此行的目标已经达成。
他最后淡漠地扫了一眼这片狼藉的战场和惊恐的幸存者,身形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然变淡,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死里逃生、却满心茫然的林爪部落残众,以及深坑中那个失去了木杖后、显得空空荡荡的焦黑印记。
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死亡威胁骤然消失,许多人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只剩下后怕的剧烈喘息。
得救了?
却又好像失去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墨七忍着剧痛,踉跄着扑到秦守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只是彻底力竭昏迷。
“妈的……这都什么事……”墨七看着一片废墟的部落,看着死伤枕藉的族人,骂了一句,声音却充满了无力感。
凌嫣也快步走来,检查了一下秦守的情况,稍微松了口气,随即美眸中又充满了忧虑。那个神秘的黑面具人,那个所谓的“幽阁”,就像是一根刺,深深扎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躺在凌嫣身后的苏萱,悄悄捡起了那面之前掉落的“觅煞盘”。
罗盘中央的指针,此刻正死死指向那个面具人消失的方向,微微地颤抖着。盘面上原本模糊的符文,似乎比之前清晰了那么一丝丝。
苏萱看着罗盘,又看了看面具人消失的方向,小脸上满是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几天后。
秦守从深沉得如同死亡般的昏迷中悠悠转醒。
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石屋顶棚,身下是铺着干草的简易床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尚未散尽的焦糊气息。
他动了动手指,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和空乏感瞬间席卷全身,识海中更是如同被针扎般刺痛。【能源储备:1%(极度枯竭)】,【机体损伤度:55%(缓慢修复中)】。
昏迷前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金丹怪物的恐怖、木杖的异变、那投掷出去的疯狂、还有最后……那个如同阴影般出现的神秘人,以及那双冰冷淡漠的眼睛……
“幽阁……”秦守沙哑地吐出这两个字,心脏猛地一沉。
“你醒了?”守在旁边的凌嫣立刻察觉,端着一碗清水走过来,脸上带着疲惫和关切。
“木杖……”秦守急切地问道,虽然心中已有预感。
凌嫣眼神一暗,摇了摇头:“被那个戴黑面具的人拿走了……还有坑里的其他东西。他很强,我们……毫无反抗之力。”
尽管早有准备,亲耳听到确认,秦守还是感到一阵剧烈的、仿佛灵魂被割裂般的痛楚和失落。那根木杖,是他修复机甲、偿还债务、甚至在这个世界立足的关键希望之一!就这么……没了?
还有那个“幽阁”,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又为何单单抢走木杖?
无数的疑问和沉重的失落几乎要将他淹没。
“部落……怎么样了?”他艰难地再次开口,声音干涩。
“伤亡很大。”凌嫣的声音低沉下去,“战士死了近三十人,重伤十几人,石齿巫祭他……为了挡住怪物那一击,耗尽了生机,已经……去世了。”
秦守闭上了眼睛,胸口一阵闷痛。那个掌握着部落古老知识、第一个将他尊为“大巫医”的老人……
“不过,黑石城的人退走了,那个怪物也消失了。我们……算是活下来了。”凌嫣顿了顿,努力想让语气轻松一点,“巨石首领受了重伤,但性命无碍,岩锤他们几个经过雷淬的战士恢复得很快,现在已经能活动了。我们暂时转移到了更隐蔽的二号据点。”
活下来了。代价惨重,但终究是活下来了。
秦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睁开眼,眼中之前的失落和痛苦已经被一种极度的疲惫和深沉的冷静所取代。
他挣扎着坐起身,接过水碗一饮而尽。冰凉的水流划过喉咙,稍稍驱散了一些无力感。
“带我出去看看。”他说。
在凌嫣的搀扶下,秦守走出了临时安置的石屋。
外面是一片位于沼泽更深处的隐蔽谷地,环境潮湿而阴暗。残存的部落族人正在忙碌着搭建新的窝棚,处理伤员,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的却是迷茫、悲伤和难以驱散的恐惧。
看到秦守出来,族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目光复杂地看向他。有敬畏,有感激,但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和恐惧——之前那根木杖吞噬怪物的景象,以及随后引来的恐怖黑面具人,都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秦守能感受到那些目光的变化。他失去了木杖,也似乎失去了一部分刚刚建立不久的、神秘而强大的光环。
墨七叼着一根草茎,靠在一块石头旁,看到他出来,挑了挑眉:“哟,命挺硬啊,小子。”
秦守没理会他的调侃,目光扫过这片临时营地,扫过那些伤痕累累却还在坚持的族人,最后望向西北方矿坑和黑石城的方向,又望向东方那未知的、木杖曾指引的雷云泽。
木杖被夺,强敌环伺,部落凋零,自身虚弱……
前路似乎一片黑暗。
但他却缓缓挺直了腰背。
他失去了木杖,但他还活着。机甲系统还在,虽然能源枯竭。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还在。那些经历过雷淬、开始蜕变的战士还在。这个虽然残破、却顽强生存下来的部落还在。
还有那个神秘莫测、似乎与他身上的“天道系统”和“机甲”都有着某种未知联系的“幽阁”……
债务依然如山,危机从未远离。
他低头,摊开手掌,看着空荡荡的掌心。
然后,慢慢握紧。
路,还在脚下。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沼泽迷蒙的雾气,仿佛看到了更遥远的地方。
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对身边的凌嫣和墨七,也仿佛对自己说:
“走吧。”
“去看看,我们还能剩下什么。”
“然后,把剩下的,变得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