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也被吞噬。绝对的黑暗笼罩下来，浓稠得如同实质，甚至连声音都被吸收，只剩下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中鼓噪。
张默站在原地，没有贸然移动。能力的“视野”在这里遭到了比外面浓雾更彻底的压制，几乎完全失效，仿佛被某种更古老、更强大的力量强行“关闭”了。他像一个被剥夺了视觉和听觉的人，只能依靠最原始的触觉和直觉。
黑暗中，那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近在咫尺，却又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不必费力‘看’了，孩子。在这里，‘它’暂时休息。”
对方竟然知道他的能力！张默心中凛然。
“跟着我的声音走。”老祭司的声音如同指引的灯塔。
张默依言，小心翼翼地向前迈步。脚下是冰冷光滑的石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草药、陈年灰尘以及某种……类似星尘般的奇异气息。他感觉自己正在一条向下倾斜的甬道中行走，周围的空间似乎异常宽阔，脚步声带起微弱的回音。
走了大约几十步，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芒。那光芒并非灯火，而是一种柔和的、仿佛自身在呼吸的乳白色光晕，来自甬道尽头一个更为开阔的空间。
随着靠近，光芒渐盛。张默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石窟，穹顶高悬，垂下无数如同利剑般的钟乳石。石窟中央，有一个清澈见底的地下泉眼，汩汩地冒着水泡，那乳白色的光晕正是从泉眼深处散发出来的，将整个洞穴映照得如同梦境。
泉眼旁边，盘膝坐着一位老人。
他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披着一件用某种鸟类羽毛和兽皮缝制的、布满奇异符号的古老袍子。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如同干涸河床的裂痕，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仿佛蕴含着星辰生灭的光辉。他手中握着一根歪歪扭扭的、顶端镶嵌着一颗浑浊水晶的木质手杖。
这就是雾隐寨的老祭司，守护“千碉之墟”秘密的人。
老祭司抬起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看向张默，没有惊讶，没有审视，只有一种看透了无尽时光的平静。
“你来了，‘钥匙’。”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风铃为你而鸣，古泉因你生辉。我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钥匙？”张默重复着这个从烛龙那里就听到的词，“我到底是什么的钥匙？”
“是门，也是锁。”老祭司的回答充满禅机，“是开启‘归墟’之门的钥匙，也是封印‘归墟’之力的锁。”
他用手杖轻轻点了点地面，泉眼中的光晕随之荡漾起来，在水面上投射出模糊变幻的影像——那是无数碉楼林立的废墟，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漩涡。
“这就是‘千碉之墟’，‘归墟’之力在现世的投影。”老祭司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沧桑，“古老的时代，先民们为了寻求力量，试图沟通‘彼世’，却意外撕开了裂缝，引来了‘归墟’的注视。那并非神明，而是一种……规则，一种趋向于‘无’的终极法则。它吞噬一切，同化一切，是万物终结的象征。”
“为了阻止‘归墟’彻底吞噬现世，先民中的大能者，以自身血肉和灵魂为代价，建造了千座碉楼，布下惊天封印大阵，将裂缝勉强镇封。而维系这个封印，并防止‘归墟’之力外泄侵蚀现实的，是一种独特的‘灵’——我们称之为‘风语者’。”
老祭司的目光落在张默身上：“你的先祖，就是最后一代‘风语者’。他能聆听世界的‘风险’，感知万物的‘平衡’，他的‘灵’是维系封印、调和‘归墟’与现世的关键。但随着时间流逝，血脉稀薄，‘风语者’的传承断绝，封印也开始松动。”
张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的能力，这带来无尽痛苦和麻烦的“天赋”，竟然源自如此古老而可怕的使命？！
“烛龙……他们知道这些？”他急忙问道。
“那些窥视者？”老祭司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们只知道碎片。他们从某些古老邪典中得知了‘归墟’的存在和它蕴含的、足以颠覆规则的力量。他们妄想掌控它，却不知那是在玩火自焚。他们寻找‘钥匙’，是想强行打开封印，窃取力量，其后果，将是整个世界的灾难。”
“他们把我称为‘样本’，进行‘校准’……”
“他们在试图人工‘制造’一个可控的‘风语者’。”老祭司语气带着讥讽，“用他们那套冰冷的技术，去玷污神圣的‘灵’。但他们不明白，‘风语者’的本质是与万物共鸣，是守护与平衡，而非掌控与掠夺。你的痛苦，你的挣扎，皆源于此——你的‘灵’在抗拒，在被扭曲。”
张默沉默了。所有的线索在此刻串联起来。他的冤狱、能力的觉醒、烛龙的觊觎、赵志强的覆灭……一切都围绕着这个名为“归墟”的古老秘密和他作为“钥匙”的身份。
“我需要做什么？”他直接问道。既然背负了这样的命运，逃避毫无意义。
老祭司看着他，眼中流露出赞许：“你的‘灵’虽然被外界污染，变得混乱，但本质未失，并且在痛苦中得到了淬炼，比你的先祖更加……坚韧。你需要进入‘千碉之墟’，不是去打开它，而是去‘加固’它。”
“用我这被‘校准’过的能力？”张默皱眉。
“不。”老祭司摇头，“是去‘净化’和‘回归’。墟境之内，有你先祖留下的‘灵印’。你需要找到它，让你的‘灵’与之共鸣，洗去外界强加于你的桎梏，真正唤醒你血脉中沉睡的‘风语者’之力。只有那样，你才能修复松动的封印，并且……真正掌控你自己的命运。”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严肃：“但此行极其凶险。‘归墟’的侵蚀无处不在，它会放大你内心的恐惧、执念和混乱。烛龙的窥视者也可能早已潜入其中。你可能会迷失，可能会被吞噬，可能会……死。”
张默看着泉眼中那变幻的、象征着终结的黑暗旋涡，感受着体内那躁动却又渴望安宁的能力。
他没有退路。为了活下去，为了摆脱烛龙，也为了……那莫名压在肩上的、守护的责任。
“我该怎么做？”他问，声音平静而坚定。
老祭司缓缓站起身，将手中的木质手杖递向张默：“带上‘寻路杖’，它会指引你走向‘灵印’。记住，在墟境之中，相信你的‘心’，而非你的‘眼’和被污染的‘灵’。”
张默接过手杖。手杖入手温润，那颗浑浊的水晶似乎与他体内的能力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你的同伴，会在寨中得到庇护。”老祭司最后说道，“去吧，‘钥匙’。是成为开启毁灭的门，还是重铸封印的锁，选择在你。”
石窟内，乳白色的光晕摇曳，映照着张默决然的脸庞。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能力的源头和使命。
而现在，他必须踏入那片连烛龙都忌惮不已的、象征着万物终结的废墟，去完成一场关于净化与回归的试炼。
真正的冒险，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二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