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杯温热的参茶被端到面前,氤氲着“姐姐”关怀的香气时,她含笑饮下,如同饮下命运的毒酒,却在转身的瞬间,以决绝的姿态,亲手扣响了反击的第一声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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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在苏玉华面前“羞怯”又“感激”地应下傍晚去书房取画的差事后,苏婉清回到锦瑟院,面上不显,心中却已绷紧至极限。
她知道,这场戏最关键的一环,即将到来——那杯必定会被送来的“加料”参茶。
前世懵懂无知,将此物视为姐姐的关怀,毫无防备地饮下,最终酿成滔天大祸。今生,她既已窥破阴谋,便绝不可能再重蹈覆辙。
整整一夜,她几乎未曾合眼。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在脑海中反复推演每一个细节。她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用普通药材配比的、有一定清热解毒之效的丸药,藏于袖袋的暗格之中,触手可及。
次日,她如常起居,甚至在春桃、夏荷面前,还流露出几分对傍晚去书房的隐隐期待与紧张,将一个渴望在姐姐和世子面前表现、却又胆怯的庶妹形象,扮演得淋漓尽致。
果然,在日落前夕,天色将暗未暗之时,流珠带着一脸无可挑剔的笑容,亲自端着一个红漆托盘来了。托盘上,正是一盏描金白瓷盖碗,热气袅袅,散发出人参特有的、略带苦味的醇香。
“三姑娘,”流珠声音清脆,“娘娘惦记着您傍晚要去书房,怕您精神不济,特意让小厨房炖了上好的老参茶,给您提提神。娘娘说了,务必让您趁热用了。”
来了!
苏婉清心中冷笑,面上却瞬间堆满了受宠若惊的感激。她连忙站起身,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盖碗,指尖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姐姐……姐姐待我真是太好了!”她声音哽咽,眼圈适时地泛红,低头看着碗中澄黄的茶汤,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这般珍贵的参茶……妹妹,妹妹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她表现得如此“上道”,连流珠眼中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和轻蔑。
“三姑娘快别这么说,您与娘娘是亲姐妹,娘娘疼您还不是应当的?”流珠催促道,“快趁热喝了吧,凉了药效就差了。”
“是,是,我这就喝。”苏婉清连连点头,用盖子轻轻拨弄着茶汤,吹了吹气,然后在流珠、春桃、夏荷三双眼睛的注视下,端起盖碗,仰头,如同品尝琼浆玉液般,一小口,一小口,极其“珍惜”地将那碗参茶,尽数饮下。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参茶特有的微苦回甘。但苏婉清超乎常人的敏锐感知,却在那醇香之下,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和谐的、带着些许辛辣的异样气息。
是了,就是这东西!
她强压下胃里翻涌的不适和心底汹涌的恨意,将空碗放回托盘,还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对着流珠露出一个无比“真诚”和“依赖”的笑容:“多谢流珠姐姐,也请姐姐务必替我谢过世子妃姐姐。这参茶……味道极好,我感觉精神都足了些。”
流珠见她喝得一滴不剩,任务完成,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姑娘喜欢就好。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娘娘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送走流珠,苏婉清抚着胸口,对春桃和夏荷道:“喝了这热参茶,觉得有些闷,我进去歪一会儿,你们不必进来伺候。”
说着,她便转身走进了内室。
房门一关上,她脸上所有伪装的表情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和决绝。
时间紧迫!
她快步走到屏风后的净桶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指,猛地探入自己的喉咙深处!
“呃……呕——”
强烈的恶心感瞬间袭来,她俯下身,控制着声音,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部痉挛着,刚刚饮下的参茶混合着胃液,大部分都被她强行抠吐了出来,溅入净桶,散发出参茶与一丝诡异气息混合的味道。
这个过程极其痛苦,眼泪生理性地涌出,但她眼神却是一片清明甚至狠戾。
吐到几乎只剩下酸水,感觉胃里空了大半,她才勉强直起身,用清水匆匆漱了漱口,抹去眼角的泪水和嘴角的污渍。
不敢有丝毫耽搁,她立刻从袖袋暗格中取出那枚褐色药丸,看也不看便塞入口中,和着桌上冷掉的茶水,艰难地咽了下去。
这解药并非万能,更不可能完全抵消那秘药的猛烈药性。但她相信,吐出了大半,再加上这解药的缓冲,至少……至少能让她保持一丝清醒,不至于像前世那样,完全迷失神智,任人摆布!
做完这一切,她迅速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和衣襟,深吸几口气,试图平复过于急促的呼吸和依旧开始隐隐发热的身体。
药效,已经开始发作了。
虽然远比前世轻微,但那股熟悉的、令人心烦意乱的燥热感,依旧如同细小的蚂蚁,开始在她四肢百骸间爬行。视线似乎也有些微微的模糊。
但她的大脑,此刻却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兴奋。
戏台已经搭好,锣鼓已经敲响。
苏玉华,你精心布下的局,我来了。
只是这一次,我不再是台上懵懂无知的提线木偶。
我倒要看看,这台戏,最终会唱成什么样子!
她推开内室的门,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略带腼腆和紧张的神情,对候在外间的春桃、夏荷轻声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去墨韵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