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提,群臣就说这是因为皇帝德行有亏,上天降下天灾所致,并让皇帝下罪己诏。
你提吧,你提就是自己打自己脸。
群臣不提,因为他们都是受益者,私库已经金山银山。
而且一旦提出,就必须找一个‘同类’扛罪,被满门抄斩。
至于什么时候提,就要看他们想攻击谁了。
“户部尚书呢?”崇信皇帝冷喝!
户部尚书李文‘颤颤巍巍’走出班列,“臣在。”
“国库还能挤出多少银子?即刻筹措,运往梁州。”皇帝问道。
他又岂会不知国库空虚?
李文面露难色:“回陛下……国库……国库早已空虚,去岁加征的边饷、剿饷,已至百姓极限,若再加若再加征,恐……恐生更多变乱。”
现在王朝各省几乎全是灾民、流民,加征,征谁的?
地方官为了应对加征的税,只能让士绅自己出,士绅必然不愿往外掏钱,更加不愿替天子牧民。更会把怒火,发泄在百姓身上。
生更多的变乱不是来自本已在以泥土充饥的百姓,而是来自那些被激怒而选择袖手的士绅。
“如今京师仓廪,仅够维持百官俸禄及京营一月之需。”李文说出了一个极其荒诞却真实的事实,王朝末年,国库的钱不如县城一富户家产。
此时,大梁王朝有数不清的士绅,可以理直气壮的宣称自己富可敌国。
崇信皇帝仰天长叹,声音悲凉:“莫非天真要亡我大梁?内帑……朕之内帑也已罄尽!难道要朕看着祖宗基业,毁于流寇之手吗?”
内帑空虚?你让李承恩给皇室敛财的事情,你以为臣等不知?群臣内心冷笑,内帑有多少银子,臣等不知?
你把我们这些大臣当瞎子了?
陛下若愿把内帑银子拿出来赈灾,臣等便信陛下是真不愿看着祖宗基业毁于流寇之手。
臣等便敬陛下您是条汉子。
朕从内帑拿出银子,能有一两变成粮食到百姓嘴里?皇帝也是心知肚明,还不是肥了尔等奸贼?
神情冷冽,眼中闪出一道可怕的杀意:诸臣误朕,皆可杀!
然,此刻他不得不强装镇定。
他杀不了。
此时,左都御史刘舟走出班列:“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不在剿贼,而在收民心!”
“哦,刘爱卿有何高见?”崇信皇帝眼睛一亮。
“陛下,贼寇之所以一呼百应,皆因没有饭吃,为饥寒所迫。若陛下能立刻下诏,免除梁州三年赋税钱粮,使得百姓得以喘息,则流寇之根基自断。再严惩一批贪酷官吏,以安民心,此方为治本之策。”刘舟举起笏板,一脸忧国忧民。
免除三年钱粮,即能使得百姓得以喘息,是治本之策?
百万流民是有钱还是有田?
这句话就相当于对一个乞者说,朕大发慈悲,不收你的保护费了。
崇信皇帝虽然在权谋、手腕上远远不及其父兄,但这点基本道理,他还是看的清楚的。
当下大梁王朝的局面是:地方官交税给国库,然后通过各种方式又将钱粮要回去(比如赈灾,剿寇)
一来一回中途运送损耗巨大,还不如直接不交。
如今,地方向朝廷伸手要的赈灾银、剿寇银,已经远远超过他们所缴纳税赋。
国库已经空空荡荡,还妄图往外面掏。
地方官吏都不信——你偌大的大梁王朝,掌管天下社稷,会没钱?
烂船还有三千钉。
皇帝再明白不过了,免除三年钱粮,让地方官员可以名正言顺的不交税,这样,他们才可能,有动力帮助朝廷剿灭贼寇。
但士绅的贪婪不可以常理揣度,给他们剿寇银,两月之内贼寇会暂时平息。
但两月之后,贼寇的势力会变得更大,他们会要的更多。
其中的门道,群臣知道,皇帝知道。
大家都在演戏。
当下的大梁朝堂已是一个巨大的戏台。
皇帝、群臣站在朝堂上,按照早已分配好了的角色生旦净末丑,台词,各自演出。
话音刚落,首辅温如玉出列。
“陛下,刘御史所言乃是书生之见!”温如玉直言进谏,扮演一个直臣角色,“免除钱粮,朝廷饷银从何而来?”
“边境告急,数十万大军难道能饿着肚子抵御贼军吗?此乃剜肉补疮,万万不可!当务之急,是处置一批办事不力、中饱私囊的误国之贼。”
“谁人误国?”崇信皇帝眼神凌厉。
温如玉深吸一口气,知道时机已到,他猛地提高声调,字字如刀:“当务之急,在于整肃纲纪,处置一批办事不力、中饱私囊的误国之贼!非如此,不足以振朝纲,平民愤,聚军心!”
“谁人误国?”崇信皇帝的眼神骤然变得鹰隼般凌厉,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了整个金銮殿。
温如玉毫不犹豫,掷地有声:“兵部尚书张凤,调兵迟缓,贻误战机,致使梁州援军迟迟不至,坐视贼寇坐大,酿成今日心腹大患!此乃滔天大罪,臣,恳请陛下,将其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杀!”
一个冰冷的、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眼,如同惊雷般在殿中炸响。
“来人!”皇帝猛地一挥手,袖袍带起一阵寒风,“将张凤摘去官帽,剥去官服,拖出午门,立斩示众!”
“诺!”
张凤一下瘫软在地,像破麻袋一样,被御前侍卫拖出。
群臣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
皇帝内心清楚,并不是自己能杀他,而是群臣想杀他。
王朝末年,兵部尚书这个位置的重要性,已经达到顶峰。
王家宗室抽身而退之后,这个位置,没人镇得住。
甚至可以这么说,目前的兵部尚书就连王家都不敢染指,或者说是不愿染指。
王家不要,其余的人纷纷去争,然后很快死在上面。
天佑皇帝在位的时候,利用陈忠良给予清流沉重打击,让清流团结一起。以至于王家人亲自下场,稳定局面。天佑皇帝驾崩,陈忠良失势之后,清流们失去了敌人,他们之间如火如荼的权斗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