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延的手指在案几上敲出轻响,节奏沉稳如鼓点。案上摊着韩国送来的密信,墨迹未干的字里行间,满是秦国大军压境的急迫——樗里疾亲率三万锐士屯兵函谷关,扬言三日内若周室不交出投奔而来的东周遗臣,便挥师叩关。
“陛下,韩使还在殿外候着,要不要先晾他一晾?”史厌躬身问道,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担忧。昨夜刚收到消息时,他原以为天子会像从前那般焦躁,没想到姬延只是让膳房加了道炖肉,安稳睡了一夜。
姬延抬眼,指尖停在“三万锐士”四个字上:“晾着不必,让他进来。”他起身时,玄色龙纹袍角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微风,“正好问问韩国的援兵,何时能到。”
韩使被引进来时,脚步有些踉跄。此人约莫四十岁,颧骨高耸,眼神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刚跪下叩首,声音就发颤:“天、天子,秦军……秦军已在关外列阵,韩王特命臣来请示,周室需不需要援军?”
姬延没接话,反而反问:“韩王的援军,带了多少粮草?能撑几日?”
韩使一愣,显然没料到会被问这个:“这、这……臣来时匆忙,未曾细问。”
“未曾细问?”姬延往前一步,气场陡然压了下来,“还是韩王根本没备粮草,只想让周室当挡箭牌,替韩国挡下秦军的锋芒?”
韩使脸色瞬间惨白,额头抵着地面不敢抬头:“天子明鉴!韩王是真心想助周室……”
“真心?”姬延冷笑一声,转身从案上拿起另一封密信,扔到韩使面前,“那这封从你随从身上搜出的信,怎么说?‘若周室愿战,韩军便屯兵边境观之;若周室降,便顺势收回上党之地’——这就是你家大王的‘真心’?”
韩使浑身一颤,看清信上的笔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那是韩王亲笔,他昨夜偷偷交给随从,本想等周室回绝后,便以此为据向秦国示好,没想到竟被搜了出来。
史厌在一旁看得咋舌——昨夜姬延让亲卫“关照”韩使随从时,他还以为只是常规搜查,原来早算出韩国没安好心。
姬延俯身,指尖挑起韩使的下巴:“回去告诉韩王,想借周室的势,可以。但想让周室当冤大头,就得拿真东西来换。”他松开手,韩使踉跄着坐倒在地,“三日内,我要看到韩国送来的五千石粮草、两百副甲胄,还有上党郡的通关文书——少一样,这封信就会出现在秦王的案上。”
韩使连滚带爬地应着“臣这就去办”,几乎是逃着出了大殿。史厌忍不住道:“陛下,韩国若真送来了这些,咱们的压力能小不少。可若是他们不肯……”
“他们会肯的。”姬延走到地图前,指尖点在函谷关的位置,“樗里疾的三万锐士,看似针对周室,实则想借道攻韩。韩王比谁都清楚,周室一破,下一个就是韩国。他舍不得上党,更怕秦军兵临城下。”
正说着,亲卫匆匆进来禀报:“陛下,西周君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姬延挑眉:“让他进来。”
西周君进来时,腰弯得像张弓,手里捧着个锦盒:“天子,臣、臣寻到了些好东西,或许能帮上忙。”他打开锦盒,里面是五十枚锋利的铁簇箭——这在青铜兵器为主的周室,算得上珍品。
姬延瞥了眼铁簇箭,没接:“君上这是……?”
西周君搓着手,脸上堆着谄媚的笑:“臣听说秦军势大,想着这些铁箭或许能用得上。臣已让府里的工匠连夜打磨过,锋利得很!”
姬延忽然笑了:“君上倒是有心。只是不知,这些铁箭,是君上府里原本就有的,还是……从秦国使者那里‘借’来的?”
西周君的笑瞬间僵在脸上,冷汗“唰”地冒了出来:“天、天子说笑了,臣怎敢与秦使往来……”
“不敢?”姬延从袖中扔出块玉佩,上面刻着个“秦”字,“那这块昨日从你府中侍卫身上搜出的玉佩,又是怎么回事?”
西周君瘫坐在地,手里的锦盒摔在地上,铁簇箭滚了一地。
姬延看都没看他,对亲卫道:“把西周君‘请’到偏殿歇着,没我的命令,不许他见任何人。”他转向史厌,“传令下去,亲卫营全员戒备,今夜秦军很可能会趁乱偷袭。”
史厌一愣:“陛下怎么知道?”
“樗里疾此人,最擅长趁对方内乱时动手。”姬延指尖在地图上圈出函谷关侧翼的一处峡谷,“他派西周君搞小动作,就是想搅乱周室,好趁机入关。”他拿起一支铁簇箭,掂量了掂,“正好,这些铁箭,派得上用场。”
入夜后,函谷关的风带着寒意。姬延站在城楼之上,亲卫营的士兵握着改良过的强弩,箭簇在月光下闪着冷光。这些强弩是他根据现代弩箭原理改良的,射程比秦军的弩箭远出二十步,威力也更惊人。
“陛下,关外有动静!”了望的士兵低声喊道。
姬延举起望远镜——这是他用铜镜和透镜改造的简易装置,能看清百步外的景象。镜中,秦军的黑影正沿着峡谷悄悄移动,果然是想偷袭。
“放信号弹。”姬延下令。
一枚火光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这是给埋伏在峡谷两侧的亲卫发信号。
秦军刚进入峡谷,两侧突然滚下无数巨石,紧接着,改良强弩的破空声响起,箭雨如蝗,瞬间覆盖了秦军前锋。
“有埋伏!撤退!”樗里疾的怒吼声从阵后传来。
姬延站在城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转身对史厌道:“告诉韩使,就说周室帮他挡了秦军第一波偷袭,让他把粮草和甲胄,天亮前送到——少一粒米,我就把峡谷里的秦军尸体,全堆到韩国边境去。”
史厌笑着应下:“臣这就去办!”
亲卫营的士兵在城楼上欢呼起来,姬延却望着远处的秦军营帐,眼神深沉。这只是开始,樗里疾不会善罢甘休,韩国的心思也未必纯粹,但他不怕。前世在特种部队时,比这凶险十倍的处境他都闯过,如今握着改良的兵器,身边有逐渐成型的亲卫,还有从困境里磨出的警惕,他有信心,一步步把周室从绝境里拉回来。
“陛下,西周君在偏殿哭闹着要见您呢,说他是被秦使胁迫的。”亲卫来报。
姬延淡淡道:“让他哭。等天亮,把他‘送’去韩国当人质——韩王不是想要上党吗?用西周君换,正好。”
远处的秦军营帐灯火晃动,像是在酝酿新的阴谋。姬延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剑鞘上的龙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他知道,今夜的胜利只是小胜,但每一步稳扎稳打,总能积少成多,逆转那“债台高筑、郁愤而终”的结局。
亲卫递来一碗热汤,姬延接过,暖意顺着喉咙滑下。他想起前世在部队的日子,也是这样在寒夜里守岗,只是那时守护的是疆土,如今守护的是一个王朝的余脉。
“陛下,您看!”史厌指着东方,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天亮了。”
姬延抬头,晨光刺破黑暗,洒在函谷关的城楼上,也洒在他身上。他微微一笑,转身道:“准备清点战果,然后……等韩王的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