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烈的右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
他正蹲在星殒祭台的断墙后,用布帛擦拭玄铁巨斧上的血渍。这把陪了他三十年的战斧,此刻斧刃上还沾着九幽邪后的黑血,泛着幽蓝的光。可他的手刚碰到斧柄,就觉一股热流从掌心窜起,顺着血管直冲天灵盖——那不是热血,是杀意,浓得化不开的杀意。
“老罗?”杨少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捧着星核碎片,蓝光映得他眉峰微蹙,“你脸色不对。”
罗烈没答话。他的瞳孔正在缓缓收缩,原本黝黑的眼仁泛起血红色,像被浸在血池里泡了三天三夜。喉间发出低低的嘶吼,像困在笼中的野兽,带着说不出的暴戾。
“罗烈!”苏离的星纹簪“当啷”落地。她扑过来时,发间的银芒都散了,指尖按在罗烈手背,“你……你被杀业缠上了!”
杀业?罗烈猛地抬头,双目赤红如血。他看见苏离的脸在扭曲,看见杨少白怀里的星核碎片在发烫,看见陈启手中的斩魂刀在嗡鸣——所有的一切都在旋转,像被卷进了血色旋涡。他的耳边响起无数声音,有婴儿的啼哭,有妇人的尖叫,有战友的惨嚎,还有……他自己年轻时的嘶吼。
“杀……杀……”他喃喃着,喉咙里溢出黑血。那血滴在地上,竟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窟窿,“我杀……我杀过……”
“你杀过什么?”陈启的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他握着斩魂刀的手青筋暴起,刀芒直指罗烈的咽喉——他能感觉到,罗烈体内的杀意已经凝成了实质,像把无形的刀,随时要劈向身边人。
罗烈突然暴起!他的动作快得惊人,玄铁巨斧带着开山之势劈向最近的杨少白。斧刃上的黑血溅起,所过之处,青石板迅速腐烂,冒出腥臭的黑雾。
“少白!”苏离尖叫着扑过去,用身体撞开杨少白。她的后背撞在断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却笑着说,“我替你挡着!”
“滚开!”罗烈反手一斧,劈向苏离。苏离的星纹簪爆发出银芒,勉强挡住斧刃,却被震得踉跄后退。她的嘴角渗出血,发间的星纹簪“咔”地裂开一道缝隙。
“老罗!清醒点!”陈启挥出斩魂刀,刀芒劈在罗烈的斧背上。“铛”的一声金铁交鸣,罗烈的斧头被震得倒飞出去,他却像没事人似的,仰天大笑:“痛快!痛快!”
他的笑声里带着血沫,双目赤红如火烧。罗烈踉跄着站起,身上的粗布短打被血浸透,散发出浓烈的腥气。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杀意正在疯狂涌动,像有无数双手在推着他,让他去杀,去砍,去毁灭一切!
“是……祖先的杀业……”杨少白捂着被震得发麻的手臂,声音发颤。他想起罗烈曾说过,他爷爷是卸岭力士,当年跟着祖师爷屠过邪修寨,“老罗的爷爷……当年杀了太多人……”
“闭嘴!”罗烈猛地转头,目光如刀,“你懂什么?!我爷爷是英雄!他杀的是邪修!是该杀的人!”他的声音越来越尖,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可我现在……我杀的是你们!是我兄弟!是我自己!”
他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凝聚出一缕黑雾——和九幽邪后操控的血煞咒一模一样!黑雾所过之处,地面的青石板迅速腐烂,冒出腥臭的黑血。罗烈却笑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原来……原来我早就是个杀胚!”
“老罗!”陈启的斩魂刀再次劈出。刀芒与黑雾相撞,爆出一团火星。他盯着罗烈的眼睛,突然发现那血红色的瞳孔里,竟映着自己的影子——不对,是更年轻的自己,穿着粗布短打,手里握着染血的战斧,脚下堆着敌人的尸体。
“是……幻觉?”罗烈喃喃着,伸手去抓那影子。他的指尖穿过幻境,却触到了冰冷的石墙。幻觉里的自己突然笑了,开口说:“杀吧,杀吧,你天生就该杀人……”
“住口!”罗烈怒吼一声,挥斧劈向石墙。青石板炸裂成蛛网,碎石飞溅,却没能驱散那股杀意。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像要炸开一般。
“罗烈!看着我!”苏离爬过来,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指尖按在他的脉搏上,星纹簪发出刺目银芒,“你的杀业是祖先的,但你可以选择!你是卸岭力士,不是杀人的机器!”
“机器?”罗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黑血,“我就是个机器……一个只会杀人的机器……”
“你不是!”杨少白突然喊道。他举起星核碎片,蓝光映得他眼底发亮,“你是罗烈!是能扛着玄铁巨斧劈开山门的罗烈!是能为了兄弟挡下致命一击的罗烈!”
罗烈的动作顿了顿。他看向杨少白,又看了看苏离,最后落在陈启脸上。陈启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担忧——那是兄弟的眼神。
“兄弟……”罗烈喃喃着,声音突然哽咽,“我……我不想杀你们……”
“那就反抗!”苏离的声音带着哭腔,“用你的意志!用你心里的光!”
罗烈闭上眼睛,额头青筋暴起。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杀意在疯狂反扑,像潮水般要淹没他的意识。可他想起爷爷临终前的话:“小烈,杀人是手段,不是目的。记住,你手里握的,是守护的斧,不是嗜血的刀。”
“啊——!”罗烈发出一声怒吼,猛地睁开眼睛。他的双目依旧赤红,但眼神里多了一丝清明。他举起玄铁巨斧,不是劈向同伴,而是劈向自己的掌心!
“噗嗤!”
斧刃划开皮肤的瞬间,黑血喷涌而出。罗烈却笑了,笑得像个孩子:“原来……原来痛一点,就能清醒……”
黑血顺着伤口往下淌,落在地上,竟腐蚀出一个个焦黑的窟窿。但罗烈的眼神却越来越亮,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杀意正在被鲜血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暖的力量——那是卸岭力士的血脉,是守护的意志。
“老罗!”苏离扑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他。
罗烈摇了摇头,看向地上的黑血。他用斧柄挑起一块焦黑的碎石,扔进旁边的血池。碎石刚落入池中,就被腐蚀得无影无踪。
“杀业……被净化了?”杨少白惊讶道。
“没有。”罗烈擦了擦嘴角的血,“但它暂时被压制了。”他看向陈启,眼神里带着歉意,“兄弟,对不住……”
“说什么傻话。”陈启拍了拍他的肩膀,“能醒过来就好。”
苏离摸了摸发间的星纹簪,簪子上的裂痕还在,但她的眼神却更加坚定:“这说明,我们的血脉里,不仅有杀业,还有守护的力量。”
罗烈站起身,扛起玄铁巨斧。他的动作还有些踉跄,但腰板挺得笔直。他看向星殒祭台的穹顶,那里的星图正在缓缓转动,像在诉说着什么。
“走。”陈启说道,“去星殒之核。九幽邪后的残魂还在,我们的战斗,还没结束。”
四人相视一眼,不再犹豫。他们沿着祭台的密道,向着星殒之核的方向走去。罗烈走在最后,他的玄铁巨斧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像在书写一段新的传奇。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地宫深处,那口闭合的血池突然发出“嗡鸣”。一道黑色的雾气从池中涌出,凝聚成一个身穿玄色道袍的老者——正是罗烈的爷爷,当年的卸岭力士首领。
“小烈……”老者的脸上带着欣慰的笑,“你终于……学会了反抗。”
罗烈的脚步一顿,回头看向血池。他能感觉到,爷爷的气息正在消散,但那股温暖的力量,却永远留在了他的血脉里。
“爷爷……”罗烈轻声说,“我会记住的。”
他转过身,跟上同伴的脚步。星殒祭台的风带着星辰的味道,吹过他们的发梢。玄铁巨斧的嗡鸣与斩魂刀的轻吟交织在一起,像四把燃烧的火炬,在黑暗中照亮前路。这一次,他们不仅要对抗邪后,更要守护血脉的荣耀——因为卸岭力士的斧,从来不是用来嗜血的,而是用来守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