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周建国沉默了足足有五秒钟。
这五秒钟里，林枫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那边传来的、文件纸张翻动的哗哗声，然后是笔帽被拔开的清脆一响，最后，是周建国那带着浓重困惑的呼吸声。
“不是，老林，”周建国终于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什么机密，“你这……唱的是哪一出？教育那边的火才刚烧旺，市里领导眼巴巴看着呢，你怎么一头扎进卫健委了？这两摊子事，八竿子打不着啊。”
“打得着，”林枫的声音很平静，目光却落在三道沟卫生院那栋孤零零的白色小楼上，“教育，是让孩子们能走出去。医疗，是让他们的爹娘，能等到他们走回来的那一天。”
周建国又沉默了。这次，他只说了一个字：“懂了。”
然后，他补充道：“刘主任下午三点在办公室。资料……我让小王去催，尽量在你见他之前送到你手上。”
挂了电话，林枫没有立刻离开。他绕着这所安静得近乎诡异的卫生院走了一圈。院墙的角落里，杂草已经没过了脚踝，一个废弃的宣传栏上，还贴着几年前“预防禽流感”的海报，红色的标题在日晒雨淋下褪成了粉白色，像一张疲惫的脸。
回到县政府时，刚过下午两点。周建国已经在林枫的办公室门口等着了，怀里抱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
“都在这儿了，”周建国把文件袋放在林枫桌上，自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起林枫的茶杯就灌了一大口，“卫健委那帮人，滑得跟泥鳅一样。要不是我搬出县政府办的名头，说你下午就要跟刘主任谈，他们估计能拖到下个礼拜。”
林枫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几十页装订好的表格。他一目十行地快速翻阅着，眉头越锁越紧。
“怎么样？”周建国凑过来问。
“比我想的，还要糟。”林枫从一堆表格里抽出一张，“你看这个，全县十七个乡镇卫生院，拥有本科以上学历的执业医师，总共二十三人。平均下来，一个卫生院不到一个半。四十岁以下的，只有五个。”
周建固的表情也严肃起来：“人才留不住，这问题喊了多少年了。”
“这不是留不住，”林枫的指尖在一行数字上停下，“这是根本就没来过。”
他站起身，拿起外套：“走，去会会刘主任。”
县卫生和健康委员会，与县政府大楼只隔着一条街。林枫和周建国走进去的时候，办公楼里静悄悄的。
卫健委主任刘长青的办公室在三楼最东头。办公室的门是气派的双开木门，门上挂着一块擦得锃亮的“主任办公室”铜牌。
敲门进去，一股浓郁的茶香混合着某种高级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办公室宽敞明亮，一组黑色的真皮沙发，一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桌上摆着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最引人注目的，是整整一面墙的荣誉奖状和奖牌，从“卫生工作先进单位”到“精神文明建设标兵”，金光闪闪，几乎没有留白。
刘长青正坐在茶台后，专心致志地冲泡着功夫茶。他约莫五十出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脸上挂着一种常年与人打交道练就的、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
看到林枫进来，他立刻站起身，快步迎了上来。
“哎呀，林县长，稀客稀客！快请坐！”他热情地握住林枫的手，眼神却飞快地扫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周建国，然后又落回林枫脸上，笑容更深了几分。
林枫看到他头顶的数值：【-15，警惕\/敷衍】。
“刘主任，冒昧来访，没打扰你工作吧？”林枫客气道。
“哪里哪里，林县长肯来我们卫健委指导工作，我们是求之不得啊！”刘长青把林枫让到沙发上坐下，手脚麻利地洗杯倒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早就想去拜访您了，听说您在教育领域搞的那个‘云端课堂’，真是大手笔！高瞻远瞩，我们这些搞卫生工作的，听了都觉得振奋！”
他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推到林枫面前，话锋一转：“林县长今天来，是有什么指示？”
周建国在一旁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却被林枫一个眼神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