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初步成效：乡村的华丽蜕变
电话那头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砸在林枫紧绷的神经上。
“……他们不来县里了，明天一早，直接下乡！”
林枫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刚刚在红旗村废砖窑前的那点运筹帷幄的从容，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冲得烟消云散。
省委考察组，行程提前，直奔基层。
这六个字意味着什么，林枫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没有时间粉饰，没有机会彩排，县里准备好的一切汇报材料、精心挑选的参观点，顷刻间全部作废。对方要看的，就是最真实、最不加修饰的“第一现场”。
可他妈的，他的“第一现场”现在是什么样？
是红旗村那个刚刚被他抓了现行、人心惶惶的烂摊子？是那个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被他强行扶上马的“工地主任”刘富贵？还是那个连夜开着拖拉机企图销毁罪证的闹剧？
把考察组带到那里去，不叫汇报工作，那叫自首。
“林枫？你在听吗？”电话里，陈建国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强压的镇定，但林枫能听出那镇定之下的惊涛骇浪。
“我在。”林枫的喉咙有些干，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深夜的冷风灌了进来，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你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陈建国问得很艰难。他知道林枫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别说“成效”，恐怕连“动工”都算不上。
林枫沉默了。他能怎么回答？说一切顺利，那是在欺骗；说一团乱麻，那是在动摇军心。
脑海中，无数个念头飞速闪过。他看到了刘富贵那张又怕又恨的脸，看到了那几袋沉甸甸的罪证，也看到了钱卫东在办公室里为他铺路时那雷厉风行的果决。最后，画面定格在了下午的会议室里。
那个叫王雷的年轻人，在所有老谋深算的村干部都选择沉默时，突兀地站了起来。他站得笔直，眼神里没有算计，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渴望和坚定。
石盘村。
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像一道微弱的电光，划破了林枫脑中的阴霾。
“陈书记，”林枫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笃定，“地点，我这里有。但不是我们原定的试点。”
电话那头，陈建国明显愣了一下。“不是红旗村？那是哪里？”
“石盘村。”
“石盘村？”陈建国在脑中搜索着这个名字，印象很模糊，只记得是个偏远、贫困，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村子。“那里……有什么？”
“那里有火种。”林枫言简意赅。
陈建国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钟。这十秒，对林枫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不知道陈建国会不会同意他这个疯狂的临阵换将。
“好。”陈建国只说了一个字，却重如千钧。“我把整个清源县的希望，还有我自己的前途，都交给你了，林枫。明天早上八点，杨部长他们的车队会直接到石盘村的村口。”
挂断电话，林枫没有片刻耽搁。他立刻拨通了王雷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王雷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一丝警惕。“喂？”
“王雷，是我，林枫。”
“林县长！”王雷瞬间清醒，声音都高了八度。
“长话短说。明天一早，省里有领导要来你们石盘村考察。我现在需要知道，你手里有什么，村里有什么，你能拿出什么？”
王雷被这个消息砸得有点懵，他结结巴巴地汇报：“我……我就是个小网店，前天刚卖出去两斤干笋，赚了三十块钱。村里……村里啥也没有，就是山多，树多，还有个废弃的小学……”
“够了。”林枫打断他，“人呢？除了你，村里还有没有跟你一样想干点事的年轻人？”
“有！还有两个！我发小王二牛，还有堂弟王小虎，他们看我搞网店，都想跟着干，只是……只是不知道干啥。”
“很好。你现在，把他们两个叫起来。在你们村那个废弃的小学等我。我马上到。”
“现在？”王雷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有些不敢相信。
“就是现在。”
林枫的黑色轿车，再一次融入了深夜的国道。这一次，他的心情比去红旗村时，还要复杂。去红旗村，是去砸烂一个旧世界；而去石盘村，他要在几个小时之内，从一片废墟里，捧出一个新世界的雏形。
凌晨一点，石盘村。
车灯照亮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也照亮了树下三个焦急等待的身影。王雷、王二牛、王小虎，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脸上却写满了亢奋和不安。
“林县长！”看到林枫下车，三人立刻围了上来。
林枫没时间寒暄，他看了一眼这个贫穷而寂静的村庄，目光最后落在那座孤零零立在村子最高处的废弃小学校舍上。“走，带我过去。”
废弃的小学里，弥漫着一股尘土和霉味。借着手电筒的光，能看到几间空荡荡的教室，课桌椅早已不知去向，墙上还残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褪色标语。
这就是王雷说的“资产”。
“林县长，这里……啥都干不了。”王二牛挠着头，有些丧气地说。
林枫却像是发现了宝藏，他用手敲了敲还算结实的墙壁，又看了看宽敞的院子。“谁说干不了？这里，就是你们的创业孵化基地。”
他转过身，看着眼前三个既兴奋又迷茫的年轻人。
“王雷，你负责产品。你们村的山货，品质怎么样？”
“那没得说！”王雷立刻来了精神，“我们这的笋干、香菇、木耳，都是纯野生的，比城里卖的好吃多了！”
“好。你连夜把家里最好的货都拿过来，就摆在这间教室里，布置成一个样品展示间。要让领导一眼就看出，我们有好东西。”
“王二牛，”林枫转向那个看起来最壮实的年轻人，“你负责后勤。这院子里的杂草，这几间教室的灰尘，天亮之前，能不能让它们消失？”
王二牛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王小虎，”林枫看着那个最瘦小，但眼神最活泛的堂弟，“你会不会画画？”
王小虎愣了一下，脸有点红：“小时候在墙上画过牛……”
“会画牛就行。”林枫从车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和笔，撕下几张白纸，“我来说，你来画。我们把石盘村的未来，画出来。”
夜，深了。
石盘村这座沉睡了几十年的废弃小学，今夜却灯火通明。
王雷和几个闻讯赶来的婶子，在其中一间教室里，用从各家凑来的干净桌布和竹篮，小心翼翼地布置着一个简陋却整洁的山货样品展台。每一颗香菇都摆得整整齐齐，每一捆笋干都用红绳扎好，旁边还用毛笔字写上了土气的名字：“深山野菇”、“石盘春笋”。
王二牛则带着几个小伙子，拿着铁锹和扫帚，在院子里干得热火朝天。杂草被一堆堆地清理出去，积年的尘土被冲洗干净，他们甚至还从山里移栽了几株野杜鹃，种在了院子角落。
最忙的，是林枫和王小虎。
在一间打扫出来的教室里，林枫借着手电光，在一块破黑板上，勾勒着石盘村的未来。
“这里，是我们的废弃小学，以后就是‘石盘村青年创业中心’。王雷的电商办公室、样品间、直播间，都设在这里。”
“这片，”他指着黑板上画出的一大片区域，“是村里撂荒的山地。我们要成立合作社，把地集中起来，搞规范化种植。种什么？就种我们品质最好的香菇和木耳。县农业局的专家，明天就会来做技术指导。”
“那座，”他画出砖窑的轮廓，“是红旗村废弃的砖窑，县里已经决定，把它改建成我们几个村共用的‘共享农产品加工厂’。我们的山货，以后就在那里进行清洗、烘干、包装，统一标准，统一品牌。”
王小虎听得眼睛发亮，手里的笔在纸上“刷刷”地画着。他虽然画得歪歪扭扭，但那份蓝图里的勃勃生机，却跃然纸上。
林枫没有去搞什么华而不实的政绩工程，他做的，只是把已经存在的“点”，用一套全新的逻辑，“串”成了一条清晰可见的“线”。他把王雷的个人奋斗，嫁接到了“集体经济”的平台上；把石盘村的孤立发展，融入到了一个区域联动的宏大叙事中。
天色微明时，一切都变了。
小学还是那座小学，但院子干净了，教室明亮了。展台还是那个展台，但山货们仿佛被赋予了新的价值。蓝图还是那几张粗糙的画，但上面承载的，是整个村庄沉甸甸的希望。
村民们也都起来了，他们没有接到任何通知，却自发地聚集在小学门口，远远地望着，议论着。他们看到林副县长带着村里那几个小子，折腾了一宿，把这个鬼屋一样的破学校，收拾得像模像样。他们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但他们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林枫一夜未睡，眼中有血丝，精神却前所未有的好。他看着眼前这幅景象，看着王雷他们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自豪和期待，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没有去创造一个“美丽乡村”的假象，他只是拂去了蒙在“火种”上的灰尘，让它在考察组到来之前，尽情燃烧。
上午八点整。
一列由黑色奥迪组成的车队，准时出现在了通往石盘村的狭窄山路上。车轮碾过泥泞，最终停在了小学校的院子外。
车门打开，县委书记陈建国和县长钱卫东快步下车，神情都有些紧张。他们身后，一个身穿深色夹克，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在一众省市干部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正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杨万里。
杨万里下了车，没有说话，只是环视四周。他看到了贫瘠的山，看到了泥泞的路，看到了村民们身上打着补丁的衣服，也看到了这座收拾得干干净净，却依然难掩破败的小学。
陪同的市领导脸色有些尴尬，想开口解释几句，却被杨万里一个眼神制止了。
林枫迎了上去。他一夜未眠，衬衫的领口有些褶皱，头发也有些凌乱，但这无损他挺拔的身姿和明亮的眼神。
“杨部长，各位领导，欢迎来到清源县石盘村。”
杨万里的目光落在林枫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他看了一眼林枫身后的“创业中心”，又看了一眼远处围观的村民，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教室门口那块用粉笔写的、歪歪扭扭的牌子上——“石盘村乡村价值重构试验点”。
他面无表情，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林枫同志，这就是你们清源县要向省委展示的‘创新试点’？”他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是褒是贬，“我这一路看过来，只看到了一个‘穷’字，一个‘旧’字。你现在，要拿什么来告诉我，这里有‘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