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创新举措：推行“河长制”与“生态补偿”
林枫的最后一个问题，像一颗被丢进深潭的炸雷，余音未绝，却已在会议室里掀起滔天巨浪。
“是我们清源县的老百姓，在花钱请华源化工，来慢慢地毒死我们自己吗？”
这句话，不带一个脏字，却比任何粗鄙的辱骂都来得更加诛心。它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那层名为“经济发展”的华丽外衣，露出了底下血淋淋、脓水横流的现实。
死寂。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粘稠的糖浆，每一秒都过得异常缓慢。
环保局长的头几乎要埋进自己的裤裆里，他感觉自己坐的不是椅子，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财政局长那张胖脸上的汗，已经不是冒出来的，而是淌下来的，他甚至不敢去擦。农业局长和卫健委主任则不约而同地端起茶杯喝水，试图用这个动作来掩饰自己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手。
角落里，市电视台那两位年轻记者的眼睛亮得像两盏探照灯，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疾走如飞，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们知道，今天挖到宝了。原以为只是个乡村振兴的常规采访，没想到撞上了一场如此劲爆的官商对决。
而风暴的中心，曹金华的脸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铁青转为猪肝色，再由猪肝色涨成一种恐怖的紫红。他那双原本审视着林枫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不敢置信和被冒犯的狂怒。他纵横商场二十年，从一个小作坊主做到如今清源县的“财神爷”，见过的县长书记不知凡几，还从没有人敢用这种方式跟他说话！
这是当着全县主要干部的面，当着媒体的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
“你……！”曹金华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椅子向后滑出，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粗壮的手指指着林枫，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你血口喷人！你这是污蔑！是诽谤！”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嘶哑，在空旷的会议室里回荡。
“我们华源化工每年解决上千人的就业，上缴一个亿的税收！没有我们，清源县的财政拿什么给你们发工资？老百姓吃什么？喝什么？你一个刚来没几天的毛头小子，懂什么叫经济？懂什么叫发展？你这是在破坏清源县的大好局面，是全县人民的罪人！”
曹金华的声音越来越大，唾沫星子横飞，一副要将林枫生吞活剥的架势。他身后的几名副手也纷纷站了起来，怒目而视，像一群护主的恶犬。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点。
一些局长们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子，生怕被这场风暴波及。他们看向主位上的陈建国，希望这位县委书记能出来说句话，打个圆场，把这几乎失控的局面拉回来。
然而，陈建国却像个局外人。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拿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水面的浮沫，然后呷了一口。他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仿佛眼前这场激烈的冲突，不过是窗外的一阵风。
陈建国的态度，就是最明确的态度。
他默许了林枫的“宣战”。
林枫面对曹金华的咆哮，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或愤怒，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他甚至没有去看曹金华，而是转头看向那两位记者，微微一笑。
“两位记者同志，请务必把曹总刚才这番话，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特别是那句‘没有我们，清源县的财政拿什么给你们发工资’，这句话，说得很有水平，很能体现我们清源县优秀企业家的社会责任感和主人翁精神。”
那两位记者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其中一个年轻点的，甚至没忍住，嘴角向上咧了一下，赶紧又用手捂住。
“噗——”
不知道是谁，没憋住笑出了声。
这一声轻笑，像一根针，瞬间戳破了曹金华鼓足了气的愤怒气球。他整个人僵在那里，脸上的紫红色迅速褪去，转而变得煞白。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情急之下，说了多么愚蠢的话。在县委书记和全县干部面前，公然宣称是他养活了整个县的公务员，这是何等的狂妄与无知！
林枫这一手，比直接跟他对骂要狠毒一百倍。这是捧杀，是把他架在火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慢慢地烤。
林枫没有再理会已经呆若木鸡的曹金华，他重新转向幕布，按下了翻页键。
幕布上，出现了一个全新的标题：《破局之路：清源县生态文明建设实施方案（草案）》。
“各位领导，曹总。”林枫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刚才我们看的，是问题。现在，我们来谈谈，如何解决问题。”
“我承认，曹总刚才说的有一点是对的。发展是硬道理，清源县不能没有工业。但发展，绝不意味着毁灭。杀鸡取卵，从来都不是长久之计。”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从那些局长们脸上复杂的表情上一一掠过。
“我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担心严格环保会搞死企业，会影响财政，会造成失业。如果我今天只是来喊口号，那这个会，不开也罢。我今天带来的，是一套完整的解决方案。”
他顿了顿，指向幕布。
“这套方案的核心，有两点。第一，叫‘河长制’。”
“什么叫河长制？很简单，就是把我们县的每一条河，都分段承包下去。谁来承包？不是商人，不是村长，就是我们在座的各位，各单位的一把手。”
林枫的话音刚落，底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骚动。
“清江河，作为我们的母亲河，污染最严重。我建议，由陈书记担任清源县的总河长，我担任常务副总河长。”
“清江河从上游到出境，全长八十三公里，流经七个乡镇。我建议，将其划分为十个区段。每一段，都设立一名‘河长’。比如，华源化工厂所在的东郊段，河长就由环保局的钱局长担任。上游水源地保护区段，河长就由水利局的刘局长担任……以此类推。”
被点到名的环保局钱局长和水利局刘局长，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河长是干什么的？就是这条河的‘家长’。你负责的河段，水质怎么样，有没有人偷排，两岸的生态环境好不好，就是你的责任。我们会安装24小时在线监测设备，数据直联县委县政府。每个季度，由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媒体和群众代表组成的评议团，对各位‘河长’进行打分。这个分数，直接与各位的年度考核、评优评先，乃至职务升迁，彻底挂钩！”
“你负责的河段，水变清了，鱼回来了，群众满意，那你就是优秀。你负责的河段，水还是臭的，还在继续恶化，那对不起，不管你其他工作干得再好，年度考核就是不合格。连续两次不合格，就地免职！”
林枫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狠狠地钉进在场所有官员的心里。
这哪里是“河长制”，这分明是“军令状”！是把所有人的乌纱帽，都跟一条河的清澈与否，绑在了一起！
会议室里，针落可闻。那些局长们，额头上的冷汗，比刚才听曹金华咆哮时流得更多了。他们终于明白，林枫今天不是来商量的，他是来玩命的，而且是拉着所有人一起玩命。
林枫没有给他们太多消化的时间，继续说道：
“光有压力还不够，还要有出路。这就是我们方案的第二点，叫‘生态补偿’机制。”
“这个机制，说白了，就是‘谁污染，谁付费；谁保护，谁受益’。”
他看向已经坐回椅子上，脸色灰败的曹金华。
“以华源化工为例。我们会邀请第三方权威机构，对你们的排污量进行精确核算。根据你们对环境造成的损害，每年，你们需要拿出一笔‘生态补偿金’，注入我们县政府设立的专门账户。这笔钱，不是罚款，而是你们为使用环境资源付出的成本。”
“这笔钱用来干什么？第一，用于环境修复，比如治理清江河。第二，用来补偿那些因为污染而受到损失的农民和居民。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用来奖励那些保护环境的人。”
“比如，上游乡镇为了保护水源地，不能发展工业，经济受到了影响。那么，我们就可以从这个基金里，拿出一部分钱，直接补贴给他们，支持他们发展绿色农业、生态旅游。这样一来，保护环境的，也能有钱赚，也能过上好好日子。”
“再比如，像华源化工这样的企业，如果你们愿意投入资金，进行环保技术升级，实现了超低排放甚至零排放。那么，你们缴纳的‘生态补偿金’，就可以逐年递减，甚至，县里还会从基金里拿出钱来，对你们进行奖励！”
林枫的语速不快，但逻辑清晰，层层递进。
如果说，“河长制”是一根高高举起的大棒，让所有官员感到了切肤之痛。
那么，“生态补偿”机制，就是一根精心准备的胡萝卜。它不仅给了企业一条转型的出路，更给整个县域的绿色发展，画出了一张清晰的、利益共享的蓝图。
它将“环保”和“发展”这对看似永远对立的矛盾，变成了一个可以互利共赢的闭环。
会议室里，渐渐安静下来。
那些原本一脸惊恐和抗拒的局长们，眼神开始变了。有的人陷入了沉思，有的人眼中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甚至有几个头脑灵活的，已经开始盘算，如果真按这个方案来，自己分管的领域，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就连一直稳坐钓鱼台的陈建国，此刻眼中也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亮。他看着那个站在台前，侃侃而谈的年轻人，心中充满了震撼。
他原以为，林枫只是有勇气，有担当。他没想到，林枫的思考，已经深入到了如此系统、如此具有前瞻性的层面。这套方案，哪里是一个副县长能拿出来的，这简直就是一份省级、甚至国家级的顶层设计！
林枫讲完了。
他关掉ppt，会议室的灯光重新亮起。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份文件，走到会议桌的中央。
“各位领导，我手里这份，是《清源县河长制责任区划分初步名单》，请大家传阅一下，有什么意见，可以提。”
他将文件递给离他最近的农业局长，农业局长像接一个烫手的山芋一样接了过去。
然后，林枫拿起第二份文件，径直走到了曹金华的面前。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屏住了。
林枫将那份文件，轻轻地放在了曹金华面前的桌上，动作甚至带着几分礼貌。
“曹总，这份是《清源县企业参与生态补偿机制倡议书》。”
林枫的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人畜无害的笑容。
“您刚才说，华源化工是负责任的企业，是清源县经济的顶梁柱。我深表赞同。那么，为了我们清源县的绿水青山，为了我们子孙后代的健康，您作为我们县的龙头企业家，是不是应该第一个，在这份倡议书上，签个字，给我们全县的企业，带个好头呢？”
闪光灯，在这一刻疯狂地亮起。
市电视台的摄像机镜头，死死地对准了曹金华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和摆在他面前的那份薄薄的、却重如泰山的倡议书。
签，还是不签？
整个清源县的未来，似乎都悬在了他那支即将拿起的笔的笔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