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考场里格外清晰。
唰！
几乎所有埋头苦写的考生都下意识地抬起头，震惊地看向声音来源。
监考老师也愣了一下，快步走过来，有些不确定地问：“同学，你确定？现在才十点二十，还有将近一个小时。”
“确定。”
陈默语气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他站起身，将试卷和答题卡整齐地放在桌角。
在所有人惊愕、不解、甚至带着点看傻子般的目光注视下，陈默拿起自己简单的笔袋，挺直了脊背，目不斜视地走出了考场。
陈默没有再看苏瑶一眼。
走出考场，初夏的阳光有些晃眼。
陈默站在走廊上，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阳光洒在身上的暖意。
活着，真好。
走出考场后，陈默攥紧了拳头，感受着这具年轻身体里奔涌的力量和对未来绝对的掌控感。
陈默大步朝着学校大门走去，脚步沉稳有力。
校门口人头攒动，挤满了焦急等待的家长，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期盼和紧张。
陈默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过，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急切。
突然，陈默的脚步顿住了。
校门右侧，一棵枝叶茂盛的香樟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碎花衬衫的中年妇女，正垫着脚，努力地朝校门里张望。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印着世纪超市字样的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的，隐约能看到矿泉水和面包的轮廓。
她的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有几缕碎发被汗水沾湿，贴在额角。
脸上有岁月留下的细纹，但眼神清亮，写满了纯粹的担忧和期待。
是母亲！张桂芳！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猛地攥住，又酸又胀，一股汹涌的热流瞬间冲上鼻尖，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前世，母亲在他读大学时就因为一场意外车祸早早离世。
那是陈默心中另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是比父亲离世更早的痛楚。
他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这张温柔的脸了！
此刻，她就站在那里，活生生的，带着他最熟悉的、独属于母亲的关切神情。
陈默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想要狂奔过去的冲动。
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翻江倒海的情绪，让表情看起来尽量自然。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迈开步子，朝着母亲的方向走去。
张桂芳也看到了陈默走出来。
她先是一愣，似乎没想到儿子这么快就出来了，随即脸上绽开惊喜又带着点担忧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默默！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张桂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上下打量着儿子。
“考得咋样？题难不难？是不是…是不是没做完啊？别急别急，还有时间，快回去再看看？”
张桂芳语速很快，显然被儿子提前交卷的行为吓到了。
陈默看着母亲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因为担心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听着她带着浓浓乡音却无比温暖的唠叨，鼻尖的酸意更重了。
陈默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紧，最终只是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妈，题不难，我都做完了，也检查过了。放心吧。”
陈默伸手，很自然地接过母亲手里沉甸甸的塑料袋。
指尖触碰到母亲粗糙却温暖的手背，那真实的触感让他心头又是一颤。
“真…真做完了？”
张桂芳还有些不放心，仔细看着儿子的脸，似乎想从他表情里找出一点逞强的痕迹。
“你可别骗妈，这高考是大事，马虎不得……”
“真做完了，妈～”
陈默打断她，语气笃定，眼神清澈而平静。
“我有把握。您别在这儿站着了，太阳大，热。”
陈默另一只手轻轻扶住母亲的胳膊，带着她往旁边树荫更浓的地方挪了挪。
“哎，好，好。”
张桂芳见儿子神情确实不像说谎，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做完了就好，做完了就好。饿了吧？妈给你带了水和面包，还有你爸早上特意给你煮的茶叶蛋，还热乎着呢！”
张桂芳说着就低头去翻那个塑料袋。
陈默看着母亲忙碌的样子，看着她鬓角隐约的几根白发，看着她因为常年操劳而不再细腻的手，心中那股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后怕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淹没。
陈默强忍着，把翻涌的情绪压下去，低声问：“妈，我爸呢？”
“你爸啊？”
张桂芳拿出一个还温热的茶叶蛋塞到陈默手里。
“他今天白班，开出租呢。本来也想请假来的，我说不用，我在这儿守着就行，他来了也帮不上啥忙，还耽误挣钱。他拗不过我，就出车去了。不过啊，他肯定也惦记着呢，刚才还打电话问我你进考场没……”
听着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父亲，陈默的心彻底落回了实处。
父亲陈建国，那个前世因为苏瑶而无钱手术而含恨离世，成为他一生最大遗憾和痛苦根源的父亲！
此刻，父亲还在！
他还在开着那辆破旧的出租车，为了这个家，为了他的学费，在城市的街道上奔波！他还健康！他还没患上那场要命的病！
巨大的喜悦和一种沉重的责任感，沉甸甸地压在陈默心头。
陈默剥开茶叶蛋，咬了一口。
熟悉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带着家的烟火气。
这简单的食物，此刻却胜过任何山珍海味。
“妈，我们回家吧。”
陈默咽下口中的食物，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下午还有数学，我想回去稍微休息下，再看看公式。”
“哎！回家回家！”
张桂芳连忙点头，脸上笑开了花，“对对对，休息要紧！妈回去给你做点好吃的！你想吃啥？妈给你做！”
“都行，妈做的都好吃。”陈默看着母亲，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母子俩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陈默刻意放慢了脚步，听着母亲在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街坊邻居的琐事，说着父亲昨天又抱怨车子哪里有点异响……
这些前世早已模糊甚至遗忘的平凡日常，此刻听在耳中，却如同天籁。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陈默感受着身边母亲真实的体温和气息，感受着脚下坚实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