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交给你的纸条，他们收了吗？”
姜棠垂眼，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两片小小的扇形阴影，盖住了眼底的尴尬。
“收了。”
话说完，他抬头看向姜棠，却在看清姜棠的神情时，又猛地低下头。
“这钱就当做你的药费了，回去吧！”
乔六怔了片刻，以为自己听错了，才反应过来，猛地磕头。
“谢姑娘，谢谢姑娘！”
随即捧着金元宝笑着跑了。
直到乔六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巷子口，姜棠脸上的尴尬才退去。
见状，白芷不解。
“姑娘，为何不让青芜去跟踪，反倒是用一个伙计？”
“青芜是暗卫出身，反倒是会把事情弄的复杂。”
乔六只是一个伙计，根本不会跟踪，暴露是肯定的，若是暗卫跟踪隐麟卫，那才是找死！
她让乔六去跟踪隐麟卫，只是为了确认隐麟卫是否在查私藏火药一案，可此刻，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说着她转身。
“去母亲院子。”
自从她回了海棠苑后，就以养伤为由，闭门不出，直到今日景阳侯府送聘。
她原本以为被姜氏除了祖籍，她的婚事便与姜府无关了……孰料，她刚一出了海棠苑，就见整个姜府张灯结彩，阖府上下喜气洋洋，连下人的脸上都带着久违的笑容……
姜棠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姜老夫人这算盘打的也太响亮了，没有喜气硬要沾！
“夫人，姑娘来了。”
陶妈妈就看见姜棠，轻声提醒道。
临水的凉亭里，崔氏缓缓转过身来，望向姜棠。
母女二人四目相对。
两双相似的眉眼没有半点温情，只剩下漠然。
“你的婚期定下了，宫里挑的日子，下月初六。”
崔氏先开了口，说完转过头，目光落在前面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你以为凭着一道圣旨，就能在景阳侯府安稳的生活？”
姜棠掀了掀唇角，“总不至于比姜府还差吧。”
“……柳如烟是你的手笔吗？”
“是。”
姜棠一口应下，没有丝毫迟疑。
崔氏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从敲登闻鼓，从你故意入狱那一刻起，你的目的就是将柳如烟置于死地？”
“不。”
姜棠动了动唇，轻飘飘地吐出一字。
崔氏眼眸里的诧异微滞。
下一刻，姜棠却歪了歪头，拿起石桌上的鱼食，朝着湖中丢了些，“是从回到姜府，从她挖坟掘墓盗取玉佩，从她找人毁我清白开始，我就发誓，要让她遭到报应，要她竹篮打水一场。”
崔氏的瞳孔猛地一缩，前些日子没想通的事情，瞬间有了答案，“你竟然一早就知道了，为何都不曾与我讲过？”
“我为什么要与你讲？”
姜棠敛去笑意，素来和婉的面容锋芒毕露，锐利得像换了个人，“母亲愿意做一个糊涂的人，得过且过！”
看着那双最像自己的眼眸里喷薄而出的怒意，崔氏被深深刺痛，蓦地闭了闭眼，“我总想着……”
顿了顿，崔氏睁开眼，方才的怒意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严厉和失望。
“你从小在崔氏长大，不应该如此偏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玩弄人心，甚至不惜名节与那隐麟卫掺和一起！”
“不要提崔氏，最没资格提的就是你，我偏执？我玩弄人心？别人置我于死地的时候，你看不见，别人毁我清白的时候，你看不见；别人让我替嫁的时候，你推波助澜……如今倒来怪我！”
姜棠瞬间被激怒，音调一下扬起。
亭外经过的下人纷纷朝这里看来。
觉察到众人的视线，姜棠眼睫一垂，蓦地掩去眼眸里的水光，压了压沸腾的怒气。
她不是来吵架的，也不是来指责的。
“你……”
崔氏张了张唇，可吐了一个字后又没了声响，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半晌，姜棠才从袖子里拿出那张供词，放在石桌上，“你恨我，我也恨你……我们各自按喜欢的方式活着，互不干扰，也挺好的。”
“……”
崔氏垂眼，并未伸手去拿，反倒是抬眼看她。
目光落在那供词上，姜棠的双眸黑沉沉的，又恢复了最初的淡然，“这是柳氏的供词，母亲看看吧。”
崔氏神色复杂地望着姜棠，最后慢慢转过头，垂下眼，似是疲惫到了极限。
“你的嫁妆我会让陶妈妈打理，你安心待嫁便是。”
“不必了，我的嫁妆我自己来，姜家的一丝一毫我都不要。”
崔氏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头，“胡闹，哪有姑娘家自己为自己备嫁妆的？”
“那便从我开个先例！反正我名声不好，也不怕再多一个！”
姜棠用最轻描淡写的口吻，言语如刀。
“如此偏执，只会害了你自己！”
崔氏猛地起身，不可置信地看向姜棠，脸色白得吓人，隐在袖子下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姜棠心里一阵冷笑，偏执，都死过一次了，再不偏执点都对不起重活的这条命！
这一世，自是要怎么畅快怎么来！
姜棠移开视线，起身，盯着她，“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愿您往后的日子顺遂无虞！”
姜棠从亭中离开，走到水边时，顺手一扬，手里的鱼食全部飘落在水中，鱼儿欢快地抢食。
直到姜棠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崔氏才往后趔趄一步，扶着石桌缓缓坐了下来，忽地笑出了声音，“她应该恨的！”
陶妈妈快步上前，扶着她的胳膊，欲言又止，试探地问道，“夫人为何不与姑娘说……您其实……。”
崔氏张了张唇，最终化作一声叹息，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打开姜棠放在她面前的那张供词，一字一句，神色骤变。
柳氏亲口承认，姜之瑶是她与姜明渊的女儿！
崔氏脸色难看的僵在原地，攥着供词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即便早就猜到了，如今亲眼看到这些供词，还是忍不住的恨。
直到回廊尽头，姜棠才猛地停下来，转过身，穿过枝叶望向亭中的人。
“如何？”
白芷凑上前，附在她耳边小声，“今日一早，大姑娘确实回府了，赶在二老爷上朝前，两人在书房谈了一个时辰。”
姜棠沉默，朝着姜明渊书房的方向望去，果然如她猜测那般，姜之瑶帮姜明渊避开了祸事！
上一世，姜明渊在审批经费的时候，私下接受回扣，这才有了诚意伯私藏火药炮竹一案。
“完了，这是个圈套！”